秋终于凉了,早上的时候,下起了细雨,冷风从那帘子里卷入。
孟情静静地在一边刻着钗子,我哀怨地视线,转到他的身上。
倒了杯茶正要喝,他声音飘起:“别喝我的茶。”
什么都是他的,那我喝什么?
“水”他说。
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真连我渴了也知道。
喝一点水,无聊地说:“你不出去吗?天天守在这里,像是什么,我没事的了,我不会去流产,好不好?”
我好郁闷,以前让冷夜非闷在冷府,现在就让禽兽闷着,一边还放着绳索,随时看我不乖就绑着我。
真的很禽兽,我想,他大概没有读过书,不懂得斯文二字怎么写。不过他能制得住我,他还高兴着来着,不管什么手段。很鄙视他,我要是让他绑在椅子上,那像是什么话啊。
心都让他打乱了,别说是生活了。
只有雕刻的时候,他才认真,静下来,像一潭静水一像,又迷人,又沉静,别有一种成熟的味道在周身散发着。
“不要刻了。”我烦恼地说着。
走到他的身边,夺下他手中木钗:“别雕了,都没有人想要买,你手不痛啊。”
“痛就不雕了吗?”他笑着一看我,摊在后座上,双手转动着。“很多东西,你越是怕痛,你越是不想去碰,你就做不到。”
又是双关语,我讨厌听。
我轻揉着他的肩:“不要再雕了。”一定很累:“我是担心你的,你想你要是手痛得不得了,到时候,拿什么来养小孩。”
孩子,他一定得留着。
他笑:“有手有脚,勤快些,什么都会有的,你口口声声说要小产,你真不害臊,你是一个姑娘家,也不怕别人知道。而且,你真不要命了,你上次小产,我可也知道。”
唉,这些人有钱没事做,就打听别人的八卦,一点秘密也没有。
是的,他关心我。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心狠,我就是不想跟冷夜非再扯上关系。
他知道,但是他要我去面对这些,不会面对,就不会好,他就是这样的思想。
我拿他没有办法,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抓着他的手,轻轻地吹着那红肿,这些都是为我辛苦的,一点也不值,我是没有半点回报的,给不了他什么东西的。
“不痛。”他轻声地说:“皮早就硬了,也习惯了,一点也不痛,你没事就少操心了。”
是啊,我没事还多管闲事,他千里迢迢跑来还不是多管闲事。
他抓起一支木钗给我看:“漂亮吗?”
是一支素雅的茉莉花,弄成一串串的,好是漂亮细致。
“好。”
“喜欢吗?”
“喜欢又怎么样,我没有头发。”
他笑,捉住我的手:“你会长出头发的,什么都是会重头开始的,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钗子,我都给你雕刻出来,独一无二的。”
很有哲学道理,感情如一节头发,剪了,我还会长出来,不是脱发,有些不可以再重生。
“会的,我现在,不就是重头开始了吗?”我轻声地说。
心情变得好轻松起来,我不再折磨着自已,把自已天天放在悲哀中。
他真的让我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因为他很霸道,他可以把我气得想跳起来。
天天只围着民生问题打转,或者,这就像是一个家一样,虽然没有一个人那样自在,可是很温罄。
我有这么一个挡风摭雨的地方,我不受人欺负,我也不会看着别人的烟囱里冒着烟火而叹息。我总觉得看着那个,心里好荒凉。而现在,我也有这么一个称为家的地方了,有牵绊,也是一种让心里满足的。
端看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去看。
真谢谢孟情啊,走这么一段路,也挺好的。
心情变得愉快,看天天也蓝,看水水也甜,不用再悲伤,很多的事情,还等着我去经历。
我还有孩子,他说得对,孩子是我的。
他给我一个虚拟的家,不再让我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四处飘,把自已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孩子今天没有闹你吧。”他低头瞧我的小腹,好是温柔的眼光,把他的戾气都去得干净。
我点头轻笑:“还好,今天没有吐了。”
“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一会,晚上我再给你买吃的回来。”
“不太累,不要再雕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么辛苦也没有钱,不如不要做这个了。”他的手会承受不住的。
抓着那么细的东西,锋利的小刀在细细地刻,是我我就不行,要是一个打瞌睡,非把指头去截。
他现在是要想要撑起这一切,这一个他认为的家。要养我,还要养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说他小孩子气,可是他又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心胸,孩子是冷夜非的。我不想再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也不想再提起他。但是他非要我留着孩子,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不要我将来后悔,也不要我伤了身子。
听到有敲门声响起,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有人在吗?”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也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吧。”他那张脸,太惹人了注意了。
他也不想有麻烦,坐了下去再刻着。
他相信,他的东西,能卖大钱的。
“你找谁啊?”我秉着不能乱开门的思想,隔着门问。
“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会雕木钗的少年。”门外的人很有礼貌地问。
想来是找孟情的,我开门,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还有一个老妈子,狐凝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这位姑娘,是不是这里有个人会做木雕啊?”那老妈子的眼光往院里了瞧去:“我们是找一个男的,约莫十七八,听说做雕珠钗。”
“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不让她们进来,提亲的话,我就打发走吧。反正孟情也不喜欢,而且这无心城,我想不是我们会长久呆下来的地方。
“姑娘啊,是这样的,我们小姐很喜欢你们做的木雕,叫我们过来看看。”
她看到我狐疑的表情,又笑着说:“姑娘,你也别怕,我们是无心城知府家里的,我们小姐看从别家小姐头上看到了木钗,相当的喜欢,打听了一下就来了。我一看你的头发,就知道是你们了,那小姐说你的头发,很特别。”
呵呵,是特别,不过有人上门是好事。
赶紧开了门热情的请她们进来,扬起声叫:“孟情,孟情,快来啊。”
他走出来,薄弱的阳光露出个脸,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半眯着眼,头发有些散乱,却是那么像慵懒的猫儿,好看得让人窒息。
那老妈子吊起嗓子热情地叫:“果然是你们,那人可说了,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儿。”
孟情不悦了,戾气顿生地看着她们,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
我好笑,这人说话也真有意思,一个人的风流还看得出来的吗?不过她错了,孟情是很执着的人,一点也不风流。
“孟情,别这样,这是无心城知府家里的人,知府小姐很喜欢你雕刻的东西。”这代表着我们的机会啊,赚钱的机会来了,他不知道吗?
“这位公子。”那老妈子笑得开心:“我们小姐特喜欢,想让公子到府上去给刻一个独一无二的。”
他还拽地说:“一般我是不上门的,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先说说,还有价钱也先谈谈。”
“这个,这个吗?”二个人强扯起笑:“我们只怕不是很好交差。”
“这样吧。”我打着中和:“明天我们送上雕刻的花样,让知府小姐挑,好不?”这是送上门的生意啊,再说了,是官家小姐,钱必是少不了的。
“这样也好。”那老妈子笑:“杏啊,你回去可得跟小姐说。”
“是,我一定会跟小姐说的。”媚眼飞啊飞,全飞到孟情身上去了。
他就忍一忍吧,这年头,长得好也不是容易的事。
送走了她们,我看着天,有些笑意:“终于有转机了。”
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们的生活,转于有一点指望了。
我笑,回头看他:“孟情,你听到了吗?是知府小姐,她喜欢上你的手艺了。”
他闷闷地说:“有什么好高兴的。”
“机会啊,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机会。”我笑得开心,摇着他:“孟情表弟,你是禽兽,有着禽兽的笨蛋。”
他看着我,轻轻地笑。
看他笑得牵强,我捏捏他粉嫩的脸:“笑开心些,表弟。”
“别叫我表弟。”他拍下我的手,笑开了眉:“好吧,你别吵我,你去睡会,我刻些不同的。”
等于我是什么东西了吗?我可不喜欢让人像是养猫一样养着。
“不行不行。”我笑:“你刻,我来画画儿,你看我画得怎么样,我们要做就做最简单的。”不然他会刻得费功夫。
他捏捏我的脸:“会撒娇了。”
眼中都是宠溺,还有一种幸福在洋溢着。
揉揉我的发:“去吧,去吧,画我看看。”
我怔在原地,看他自在地进去,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他突然长大了一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是我表弟的问题。
跺跺脚进去,随便画画的时候,让他挑。
他很认真,而且一脸的惊叹:“米米,没有想到你画得这么好。很好,很美。”他看着纸张上的画:“做出来,一定很美。”
“可是,好难刻的。”花样繁复。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拍拍我的脸:“别皱着一张脸,这样不好看,以后生了个孩子,估计也是一脸苦瓜。”
去,我踢他一脚:“乱说话,我秦米米生的,一定聪明。”
都是他,让我学着,也变得粗鲁起来了。
他笑笑,认真地刻:“米米,孩子生出来了,我给他刻个木马,让他骑着开心。”
真有心,我站在一边听,一边觉得心暖暖的。
抚着平坦的小腹,对这个孩子有些盼望了。
都是他,一天到晚就在我的耳边说孩子,说得我感觉到了生命的萌动。
抚着肚子,喝一杯热水。
真是舒服,氲氤的气息中,我看到他的认真。
我歪头看着,感觉到了家的感觉。
伏在桌上,有些想睡。
有些困了,趴着睡了起来,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他,看看这房子,闻着桂花飘香的味道,真是舒服。
我很少想到冷夜非了,在天未没有亮的时候,发现自已是孤单一个人,我也不哭了。
“孟情。”我轻叫。
抬头:“嗯。”
轻轻地一声,让房里不孤单。
什么都好了,找个人陪着,会好起来的。很感谢孟情,我趴着睡,睡出了一些委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睡着睡着,就忽然哭了出来。
好难受,我感觉,是他抱着我的。
拍拍我的背:“米米,米米你醒醒,你做恶梦了。”
温柔的手,给我揉着脑子,抱着我,我直往那温暖的怀里钻。
“米米,我抱你进去睡。”他轻声地说着,抱了我起来,就往里室里。牵起棉被给我盖着。
我似醒非醒地说:“不要管我。”
“我不管你,谁来管你。”抓住我的手,磨着他的脸:“不要再孤单,再倔强了,现在放下心来,你会把他忘了的,他算是什么?凭什么让你这么伤啊。”
我也不知道,是我爱上他了。
“好好睡一觉吧。”他抚着我的脸。
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有些酸涩,等他出去之后,我的泪水,才纷纷而落。
或许别人都会觉得我傻,现在小表弟对我这么好。我要抓住他才是,孤单女子还怀了孩子,难得他不介意,难得他这么一心一意地对我,千里也追到这里来,不放弃,固执地要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但是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怎么配得上他呢?他是个扬风而已,潇洒风流,正是年轻的好时候。
而我,沧桑之人一个。
在秦淮的名声,我安能不知。
感情上,更是配不上,也不能配。
这样的日子,能有多久呢?
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现在不说什么?等他在这里有了他自已的事业,或者,有了别样的心意,我就可以离开了。
我的孩子,生下来吧,即使冷夜非不要,也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爱过。伤过,是自已的,一定要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