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无论从脾气禀性，还是社交圈子，亦或是吃穿行走，可没一样是相投的。若是这样的两个人坐到一块，真的，是唐婉最近这风平浪静的三个月里，见过最怪的事了。
吴敬的模样，比起上一次见面，倒是憔悴了不少，不过，想到他那些神出鬼没的跟班，也就不难看出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事做起来，永远比台面上的话难得多。
眸子倒是清亮，一如往常那样，看向她的时候，永远是笑着的，仿佛不知道疲惫。
这双眼，唐婉无数次在脑海里搜索，总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没能在记忆中任何一张脸上，找到相符的神情。
吴敬一面跟清乐说着话，眼神时不时飘忽着望向唐婉，终于，唐婉心念一动，朝他走去。
“吴公子，许久未见了，想不到您今日会上我这小酒馆里捧场，倒是唐婉之幸了。”又嗔着清乐，“师父，你可有好几天不着家了，我爹都说你最近忙得见不到影儿，您倒有空同别人吃酒谈天。”
清乐只从容的回她一句，“知了。”既不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也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反而吴敬对她好一阵溜须拍马，“唐姑娘的生意，在下自当前来，你这的大厨手艺可真是好，怪不得有这么多食客。一个时辰前我从这经过，本想进来跟唐姑娘问声好，却瞧见门口的队伍都排到街对面去了，料想你定是没空搭理我这闲人，遂先去找了清乐公子，再同他一块过来，若我猜得不错，现在店里这些客人，估计也都是同我一样，特意错开用饭的点过来的吧？”
“这酒馆开张三月有余了？若不是琐事缠身，开张那日某定是要来祝贺的。不过现在补上该是不算晚，我方才吩咐过，估摸着，至多半个时辰，就能送过来。听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我这礼包管你满意，哈哈，我可是亲自去寻来的，费了我好几天的工夫呢。”
“那就多谢吴公子了。师父，你记得今晚回去用饭，我叫上爹爹，咱们许久不曾一道吃饭聊天了，今日你可记着腾出空来，我们等你开饭。”
“嗯。”清乐点了点头，吴敬嚷着他也要来，唐婉皱了皱眉，这人真是没眼色，自家人吃饭他来凑什么热闹，被闹得头疼，还是答应了。
只是孰轻孰重，分得格外清楚。甚至，还因为清乐的缘故，他们这一桌多得了一道蒜泥肘花，惹得临近的那桌客人分外眼馋，唤来小二想要加菜。
蒜泥肘花这道菜，现在这时节吃来并不大合适，只是因着这位海大厨自己，对肘花的喜爱格外深沉，因此店里用肘花制成的菜品占了小半数。除了蒜泥的，还有红焖、酱卤、油淋等等，想来海大厨这膘肥体壮的身材，肘花占了主要功劳。
之所以没给他们上那热乎的，主要还是因为清乐这人喜食蒜泥，只要是蒜泥做成的菜，例如蒜泥茄子，蒜泥白肉，蒜泥大虾，通通能下三碗饭。是以，自从唐婉发现他这一爱好，只要是有清乐的饭桌，绝对少不了蒜泥的身影。
再加上他们自己点的酱牛肉和今日新出的鱼头锅子，他俩绝对能吃个肚子浑圆。
秋日午后，阳光穿进小酒馆的窗子，映着窗前斑驳的树影子，洒在冒着热气的鱼头锅子上，分外暖心。吃着锅子的人，先是盛上一碗熬煮得浓白的鱼汤，带着丝丝辛辣，使得喝汤的人毫无防备的，鼻头上就布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再夹上一块鱼脸处最嫩的肉，享受着鱼肉的鲜美在口舌尖回味无穷。就连豆腐都在悄悄吸满了汤汁，爽滑入口之时，还能感受到鱼肉赋予它重生的奥秘。
“嗯，这汤里头是放了些什么？喝起来，竟是我从未尝到过的滋味，你这厨子确有几分本事，该不会是他独家秘法吧，可否唤他出来一叙？”吴敬轻轻拭去鼻尖细汗，十分想要见一见手艺高超的大厨。
“秘法说不上，你想知道，让他告诉你就是。”说着，玥儿已经蹦跳着进了后厨，这事她做来积极，大约海大厨每回都在钻研新菜，这丫头乐得做个试菜人。
此时海大厨的瞌睡早都被赶跑，听说有人对他好奇，也跑到前头来。
“哦，这汤啊，嗨，鱼头汤谁家不会做啊，不过我有一法宝，只需略微撒上一点，这汤立马就变得不一般，公子可以猜猜，这法宝是何物。”
“唔，丫头，你这找来的大厨怎么也像你一样说话，莫不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总爱让人猜上一猜，看人抓心挠肺，吊足了胃口才说。”
唐婉怒目，“你这人说话才爱吊胃口，爱猜不猜，谁想告诉你似的，没得今日同你说了，明日你就在我对面开个馆子抢生意，你这人做得出的。”
“好好好，是我不会说话。”吴敬失笑，“可是这法宝我可真猜不出，就我舌头，尝过的滋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就是觉得今日这汤里，放的不知是何物。分明觉着熟悉得很，可就是印象里找不到这东西。我说海大厨，若真是什么不外传的独家秘方，我也就不打听了，可要是能说来听，还请您指点，吴某实在是没这样的能耐。”
“哈哈哈，”海大厨朝着唐婉挤眉弄眼起来，东家，你看海某厉害吧，做出来的东西，不比师兄差吧，就连眼前这位像是贵公子一样的人，都没尝出海某究竟放了什么。
海大厨不知从哪得知，唐婉原本三番两次邀请的是他师兄，自己只是那个退而求其次被推过来的人物，小心眼的想要在唐婉心里把师兄比下去。苦心孤诣弄出的这个每日一荐，说不得也有这个原因作祟。
“其实这东西，要是说明了公子肯定知道的，所以才觉得它熟悉，不过这东西金贵，寻常人家是用不起见不着，所以，此前还真没有人用它入菜。不过就是西域来的胡椒，公子晓得了？听大夫们说这玩意祛湿寒，吃了大有好处，我也是偶然得了一小撮，舍不得一下子全用上，因此给碾碎了，做菜时无意间撒了些进去，发觉滋味出奇不错，还能除腥膻，真是个好东西。”
“说到这，东家，不是我夸您，我也就是提了那么一嘴，没想到您还真同意我将胡椒入菜，给我送了这么大一包来，您真是我见过最大方最不计较的东家了，我海某人能跟着您，那可真是三生有幸，还有咱们这些食客，多数都是寻常百姓，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也就是上咱们酒馆有这个机会了。”
后厨里那两个怨声载道的小帮厨，此时也探着脑袋巴望着前头发生的事，听得海大厨对东家如此吹捧，顿时羞红了脸，大厨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只有他自己晓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