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黝黑的简陋木桌上,摆着农家极少见到的丰盛早餐,一锅家常小鲫鱼焖豆腐,一大盆洗得油青发亮的新鲜青瓜和一大碗茄子炖肉。
除了爷爷和爹爹赶大早下地干活,一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席地坐在木桌旁,捧着大碗,本是难得开开心心,一顿饭。
彼时还未改名,比他大十岁的兄长王大瓜满目震惊,停下往嘴里大口大口扒饭送肉的动作,露出难以置信怒容,张嘴喷来漫天米粒,以长兄之身,嘴边粘着两三粒邋遢米饭,舌尖从口腔猛地刺拉出来,吼道:“胡说八道!?这桌好料,可是娘亲赶大早特意为你准备!”
5岁的姐姐王瓜妞艰难咽下小嘴里的半条香焖小鲫鱼,由于咽得无防备了点,导致咳嗽连连,拧着眉头,掉下老大滴泪花。
忙里忙外忙活了一大早,精心准备这一桌子菜肴,难得亲手给他端好饭碗后,这才捧着一碗大米饭刚刚蹲下,准备食饭的娘亲,生硬地放下碗筷。
她短暂失了神,顷刻间那双饱经沧桑的农妇眉眼里隐生怒意,挽起亚麻衣袖,扬起一只常年干农活,满是老茧的粗厚手掌,作势就要煽过来。
“农家孩子哪来那么多穷讲究!”
彼时还叫二瓜的王小空噘着嘴,愤愤然别过脸,一副天底下最委屈小孩儿样。自从上月见识到梦境世界后,初次在两个世界流连的他,这几日变得更加病态,早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每到饭点,便要闹上一番。
三天前,他在同桌小怡然家吃了一顿美味盛宴,有鱼有肉有饺子,还有小怡然甜甜的小酒窝,特别丰盛,以至于念念不忘,才有了刚刚那句咆哮。
在被兄长从梦境世界拉过来前,上小学的他,先是独自搭乘公交车返家。
今天是他生日。忙碌的妈妈让他邀请同学去餐厅庆祝,他没有发出邀约。
回家前,他背着小书包,蹲在楼道拐角逗着隔壁许大爷家名叫警长的黑猫玩。直至夕阳落下帷幕,楼道的电灯准时亮堂,烦人的蚊子在头顶盘旋,警长甩了甩长长的尾巴,穿过靛蓝色的宠物木门返家吃饭去,他才一脸依依不舍起身,回家。
家里,空荡荡,没人。
开灯。
放下书包,摘下近视眼镜,点了外卖,不久,外卖到。
坐在餐桌上,双手下意识拆开外卖包装,眼睛直勾勾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藤原佐为正借用进藤光之手与塔矢亮下指导棋。
进藤光别别扭扭小手放下一粒白子,表面毫无波澜酷小孩样的塔矢亮,内心猛地一顿,惊道:
“这……这不是最好的一手,亦不是最坏的一手……”
空旷的大厅,孤寂的餐桌上,回响着塔矢亮的震惊和他拆解外卖盒子音效,很快空荡荡餐桌摆上一大桌外卖,馋得王小空狂流口水。
桌上有食髓知味、落一手喷香油腻的炸鸡;饮一口仿佛在口腔里跳农祭舞蹈的碳酸可乐;以及切开一个抛物面,如同精致几何图形,最上面盖一层烤得酥软,不足0.1毫米的薄面皮,下敷一层入口香甜果泥,接着又垫一层薄面皮,往下又敷一层黄金灿灿果泥,如此层层叠叠,叠成巴掌那么大,咬到嘴里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的榴莲千层蛋糕;
这还没完,还有那搭配小香肠片、烤牛肉、清蒸大虾等丰盛食材,辅以椒盐、双倍甜香芝士的12寸海陆盛宴披萨……
他眼睁睁瞅着炸鸡腿就要落入嘴,结果却被兄长从床上拉了下来。
犹如从天上跌落凡尘,满桌盛宴瞬间化成食之无味的农家小菜。
小心肝委屈到不行,张嘴咆哮了一番。
眼见娘亲蒲扇般辣手,便要呼啦下来,心里猛地一惊。
眼里倒映着娘亲叠起的亚麻衣袖褶子,那粗糙的纹理上,染着一抹灶黑。
从小到大,娘亲从未打过他。
随着手臂无声垂落,那抹皱褶的灶黑,像飘在小溪涟漪上的桑叶,若刚刚吐丝的蚕宝宝肢体,轻轻颤动。
……
……
雪不停飘落地,视线从雪地里挣开,想要摆脱这抹挥之不去灶黑。
阵阵风,吹拂漫天雪,该是冷的。只是意识体感受不到冷热!
神魂静观让思维恢复冷静,偶然撇了一眼左近约五、六米外,一株树躯倾斜的雪柳,气魂感应莫名感受到“她”冷淡的气息,“她”正是刚刚花静秋躲避的那株,本该在他身后,当下似乎是逃开了。
怎么回事?
意识明明很清晰,记忆亦没有错乱,他没有移动过,只能是“她”逃开了,莫非这里的树是活的?
蓦然,意识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似被重物敲击脑门,恍恍惚惚,精魂智能告诉他:“有数据要来了。”
陈坤伦和愚公的数据!?
难道他们已经领悟神通?
如此之快?
意识不停思考,在这里无法感受到肉身状况,结果让人不安。
首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先看看来的是什么“数据”,可能只是他们一些无关痛痒的记忆碎片,没必要大惊小怪。
时间有限,身在神秘的雪之女王秘境,渴望拯救小诗馨的未知与忐忑,化成一把名叫“紧迫”的锁喉利剑。
花非花,雾非雾,偏偏此间格外静寂,唯有漫天雪花和冰霜杉柳静静摇曳。
视线再次落到那株雪柳上,“她”宛如穿着冰霜霓裳的摇曳舞姬,朝着这边伸展来枝桠,一条条覆霜的冰晶垂柳,若霓裳袖边冻人的冷色羽线,正巧落在额前,风一吹,冰晶柳条摇曳,从额前穿透意识体脑袋,复又有节奏的荡了回去,进进出出,荡来摇去,从画面上静观,宛如在他脑壳与空气间玩着小意的秋千。
与左近那株雪柳不同,右近同样约五、六米外,是一株挺拔的雪杉,高耸入云,端庄大气。
意识双眸在气魂感应辅助下,牢牢锁定“她们”,能看清“她们”只是普通的植物,还未拥有智慧,因为“她们”全都泛着无智慧生命体才有的灰色光晕。
只是……刚刚……想来生长在神仙秘境的植物,有些不同,该是情有可原的……
……
那株雪色柳树旁,架着一座精致的七彩云桥,桥上佳人,披着七彩霓裳羽衣,赤着若凝脂般玉足,好奇而又大胆凝视着王小空。
意随念动,七彩宛转,不见倩影动,只见雪地凭空消失五、六米,她竟紧贴到王小空跟前,睁着一双霓虹眼,像观看稀罕宝贝般,于万分之一秒间,切换九九八十一个身位,将王小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瞧了个干净透彻。
她仪态不羁,倩影迅疾无踪,待她停下,手间竟多出一个奇怪事物,那是一个放大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