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绵绵,细如酥。
风细细,拂人脸。
黑夜里,王小空往生存大扑满丢入一枚磨得光滑的生存石,这一日值得肯定。
朝着“生存”又迈出一步!
这是忙碌的一日,升了修为,觉醒了力之潜能,到村外官道布了个阵,意外遇见一位名叫贾诩的有趣大叔。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与大叔于官道旁望着潮汐般汹入象谷村的兽潮,苟且了一下午。贾诩大叔是个非凡智者,他的酒葫芦里装的是果汁,他的腹里藏的是诡谋毒计。
明日午后,最叫人昏昏欲睡的闷热时刻,三百羽林先锋军压境!
他斟酌着分别从皇甫嵩和贾诩那获取的情报……
“脏,太脏了!”
权利之争脏比粪坑。
……
……
佛光普照,梦锁修为。
粗糙的巨型瓜瓢上,细雨绵绵打在身上分外舒适,今日诸葛孔明亦带回意外之喜,那只猪,那只粉粉萌萌的飞天猪,竟是一名元婴期天师!
筑基、金丹、元婴,这只猪不可小觑!
原来猪这般恐怖的!
……
……
入梦已是每日必修课业,因为每次梦醒他都能找回一点“感知”,这份感知超脱于视觉系统之外,让他能够接收到天地人表象之外,一些本就存在的源信息。
公元180年5月15,农历四月二十一,日月如梭,时光如轮,从不为谁而停留。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愁肠在愁光阴亦不留人。谋肠在谋亦要面对现实考验,夜将五更,王小空如常入梦去。
象谷村过了11天,釜山古城便是110个日日夜夜。
36岁资深牛少女烟寒子宫里,不满16周的胎儿,早已成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袖珍心脏日比一日康健有力。
胎儿约12厘米大小,77克重,还是一个很小很小很小的小家伙。
意识附于胎儿灵识宫,他就是胎儿本身,偏偏又能以第三者角度感受胎儿那纯粹蓬勃的生命脉动。
王小空为此感动!
与陈坤伦有别,王小空对于胎儿里萌芽的另一段意识表达了由衷的欣赏。这让王小空再度确认他与陈坤伦不同,与感知里这段异常空灵纯粹的新生意识亦不同。
每个生命体都是唯一!
“已经无路可走了……”
胎儿被胎盘包裹,如同沉溺于天下间最温暖港湾。胎盘与母体紧密相连,他亦能感受到从母体那传递来的绝望情绪!
母体对这一阶段的胎儿如同造物主,他通过胎盘与母体进行物质交换,母体亦通过胎盘给胎儿供应足够的营养,排除胎儿体内的代谢产物。
烟寒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整日回忆那逝去的江湖岁月,导致情绪一日比一日失落。
“当初不该犹豫……退缩……该勇敢一点独自踏上旅途……可是……没有柔婉我该怎办?我们是最好的狄党,从小一起长大,怀端共同的理想,度厄共同的灾难,共同品尝现实的冷酷,亦约定要一块死在漂泊江湖里……如今,你看你看你看……这叛徒抛下我独自结婚了……我该祝福她的……该祝福她的……可是谁来祝福我……”
经过三个月筹备,张屠户宅院,披红挂彩,锣鼓唢呐声声,街坊邻居,八代远亲皆来迎亲付宴。
如此大喜之日。人人喜上眉梢,手里尽是喜糖!
资深牛少女烟寒望着热热闹闹迎亲队伍,夹在喧喧嚣嚣闹亲欢腾里,面色麻木,内心里尽是彷徨与绝望。好几次想要拍案而走,可她一介天赋平平的修仙者能去哪里?
江湖险恶,风风雨雨,她早已习惯与狄党同行。烟寒发现她从未有过独自闯荡江湖的勇气!
“走吧,去闯荡江湖吧,不要这般折磨自己!”王小空为母体心殇。
母体的绝望情绪不停洗礼着懵懂胎儿,胎儿向母体表达出难过的信号。
新生意识纯洁如卵,一点点接受母体情绪和物质的赋予,待胎儿降生,灵识亦将成形!
婚宴上,各个穿红戴紫,笑逐颜开。
小娃儿围绕身畔打转,讨要喜糖,亦有小女娃拿不到糖儿,流着鼻涕哇哇大哭。
烟寒浑浑噩噩跟在送亲队伍里,绕着整条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
胎儿尚不懂何为担忧,然而胎儿与母体是一体共生之物,所以胎儿亦感到难受,难受极易消耗能量,胎儿饿了,胎盘不停吸收母体养分,供养胎儿。
母体无偿供养着胎儿,与胎儿本该是最亲密存在。烟寒却有很久不曾打坐修炼,亦不曾内观体内异常,对于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只是发出忧虑苦叹。
胖了……这安稳的日头,枯燥的日复一日,让她难受……想要闯荡江湖去,仗剑为生,大口吃酒大口嚼肉,快意恩仇!
王小空很是担忧烟寒。这是胎儿与母体间最真切的情感连接。
夜里,婚宴上母体坐在一桌陌生的宾客里,夹着一块烤乳猪食不知味。
“这里如此陌生,我为什么坐在这里?”母体无暇应付那些虚伪笑脸。对她而言,没有江湖,犹如去了半条命。
烟寒知晓她的好狄党柔婉,亦是去了半条命,没了半条命虽是也可活下去……终究是不快活……她知晓好狄党柔婉嘴里不言苦,心里却憋出病来,近日频频发烧感冒流鼻涕,眼睑亦渐渐僵硬耸拉,双瞳无神,面无表情!
烟寒大碗大碗往腹中灌酒,喝得酩酊大醉。
一位姗姗来迟的驼背老者陪酒入座。
“胡大夫怎么这般慢!”
这老者原来是位大夫。
“这两日城里流感肆虐,忙得老朽昏天暗地,头昏眼花,这才姗姗来迟……抱歉,抱歉……来,老朽自罚三杯!”
“好嘞,走起!”
落座的胡大夫打眼瞧着烟寒,这是深邃而理性的大夫之眼。
烟寒不停往腹中灌酒,搅得胎儿跟着晕晕乎乎。王小空亦是七荤八素!
胡大夫大是狐疑,望闻问切,悄悄替烟寒把了把脉。
胡大夫皱眉,出手阻止烟寒继续灌酒。王小空心想这老头儿干得不错,这酒可不是什么好玩意。胎儿都要飘出胎盘咯……他也如乘船似的……晕晕乎乎……
“死老头,干甚!”烟寒牛鼻子喷气,大为恼火,“想占本少女便宜!?”
胡大夫长有一双羚羊角,乃是一个善良而倔强的羊妖,他对自称少女的孕妇苦口婆心,“听老朽一句劝,为腹中胎儿着想,女侠亦不该如此饮酒伤身。”
此时此刻,王小空能够感知到从母体传递来的羞辱与愤怒。
烟寒拍案而起,随手抓起一坛女儿红,牛嚼牡丹般肆意豪饮,一忽儿猛灌一坛,指着胡大夫耻笑道:
“老头,你亦要看我笑话?”
烟寒的举动,惹得一桌子好事之徒频频注目。
烟寒修长牛臂,扬手抱起六坛酒,离开灯红酒绿婚宴场,独自于僻静回廊里徘徊豪灌。
酒入愁肠愁更愁,心有芥蒂恨更生!
“乓——”
空荡荡酒坛子掷落地,碎满披红挂彩的幽静回廊。
烟寒脑海里不停回响往昔快意恩仇的江湖岁月,想到狄党城外杨柳岸边,与柔婉结拜狄党,共同立下誓言,想到这三月里日复一日空虚度日,看到好狄党幸福笑脸,心里那无助徘徊的焦虑与剧痛,想到近日好狄党渐渐僵硬麻木的灰败容颜,想到往昔与柔婉如胶似漆恨不得黏到一块的张屠户亦如柔婉般面目僵硬,府邸里丫鬟都言他们吵架了……
“是的!”
“柔婉不快乐!”
“我的好狄党不想结婚,只想跟我闯荡江湖,她不快乐,我亦不快乐,我们该继续闯荡江湖……”
“杀……杀……杀了那该死的张屠户!”
烟寒手里握着一柄粗厚的灵武大剑,醉酒让她的心里尽是杀意!
王小空很是担忧,拼命想要跟母体传递……这是不对的……你醉了……醒醒……
胎儿那如卵般的新生意识在杀意情绪洗礼下,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烈焰。焰影鬼展摇曳——
烟寒提着大剑冲入婚房,房里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大剑掀开红绸布,雕龙刻凤的古欄木婚床映入眼帘。
红烛火摇曳,老裁缝匠心独运缝制的红纱床帘,隐隐约约透出躺在床上的两条交缠影廓。
醉眼惺忪的烟寒,眯着眼打量床上两人,他们抱到一块,一动不动,如同睡去。
酒精麻痹的烟寒没有闻到空气里腥臭,王小空却感知到此间空气那腐烂的恶臭。
烟寒掀开床帘,正要一剑刺死张屠户,带走柔婉,却被眼前场景吓得牛蹄颤栗,软到在地!
床上,新郎官张屠户和新娘子柔婉皆是七窍流血,那血漆黑如墨,恶臭如脓。
烟寒惊慌失措,哆哆嗦嗦,仓促爬起身,她的好狄党柔婉与张屠户肌肤寸寸裂开,黑脓恶血如一条条小水柱般喷溅而出。
黑脓血正在腐蚀张屠户的肌肤,露出森墨骨架,骨架里空空如也,如同被什么吃掉般,骨架里没有半点内脏残留。
“这是瘟疫……”
烟寒花容失色,“怎会……张屠户这般凡人情有可原……柔婉这等修仙者怎可能感染瘟疫……”
烟寒眼里她的好狄党柔婉动了一下。
黑脓血受挤压,从那动弹的手臂喷溅而出。
“柔婉?”
烟寒惊退三步,眼里好狄党双目空洞如丧尸,灵根化武剑,动作僵硬麻木,面容瘫诡恐骇,身姿诡橘折叠。
“柔婉?”
那炳熟悉的武剑朝她斩来,酒精麻痹下,身体反应迟钝,臂膀被划开一道口子。
“呕——”
许是动作大了,柔婉空洞僵硬的大嘴一张,呕喷出一口黑脓恶血,喷了烟寒一脸。
恐惧之下,本能挥舞大剑,将柔婉斩成两半。
“呼呼呼——”
酒被惊醒了。时光不知走了几何,眼睁睁望着好狄党被脓化成漆黑骨架。
抹了抹脸上脓血,不顾臂膀传递来伤痛,提着灵武大剑,逃出红烛摇曳的洞房。
“瘟疫?能感染修仙者的瘟疫?这是魔疫……魔瘟……”
空寂幽深,鬼转十八弯的回廊上,烟寒拼命奔跑,她现在特别渴望感受人间温暖。
瘟疫是会传染的……这东西该不会也……
她朝着婚宴场疾跑,红灯笼指引着方向,她返回婚宴场,那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酒桌,飘香四溢的美味佳肴,举杯共饮的男女老少,欢闹嬉戏的稚嫩孩童,那记忆里的人间烟火如同梦境。
婚宴场里,尽是腐烂恶臭,一幅幅漆黑骨架横七竖八,地上尽是脓黑恶血,一名丧失神智的修仙者正在砍杀无辜妇孺。
整个婚宴场宛若炼狱!
烟寒吓得逃出这里,她拼命逃,终于逃出张家宅院,“咳咳……”
她咳嗽不止,如同前日的柔婉……死亡阴影笼罩,恐惧惊骇让她拼命想要逃离这里。
夜空里,明月星辰如此璀璨。
往昔繁华的釜山古城里,到处皆是炼狱,有凡人病发化脓而死,有江湖修仙者丧失神智宛若一具具行走的僵尸,出现于大街小巷见活物就斩,遇活人就扑!
“咳咳咳——”
大剑斩掉一名僵尸,烟寒拼命逃,拼命逃,她要逃离这里,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市。
额头冷汗直冒,她感到头晕耳鸣,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牛妖烟寒失去知觉倒在城门口,不少江湖儿女从她身畔经过,谁也没有搭理她,他们都只顾逃命。
繁华的釜山古城,化作一片炼狱,降临九鼎大陆的魔瘟一夜之间将其化成一座鬼城。
牛妖烟寒陷入昏迷,魔瘟入侵牛躯,如同蝗虫过境,疯狂蚕食五脏六腑,胎儿表达出恐惧惊骇,王小空亦惊恐不止。
魔瘟入侵胎盘,王小空感受到胎儿身上似有一股极为纯粹的灵力。
这是元气!
三重三花聚顶,本该有九口仙元化灵之气,王小空只吸收了三口,剩下六口原来分别藏于两个胎儿身上。
元气抵御住魔瘟入侵,王小空驱使元气,展开母体保卫战。
……
……
三日后烈日灼心的晌午,牛妖烟寒从昏睡中醒转,意识刚刚转醒,牛鼻里猛地窜入一股刺鼻恶臭。
她猛地惊醒,仓皇下想要支起牛躯,却猛地一跃而起,感到浑身充满活力。
死里逃生?
如此侥幸?
心有余悸!
立于城门口往里眺望一眼,城里尽是挥之不去的腐烂恶臭,往昔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空寂冷漠,到处都是黑血、尸体与漆黑骨架……
入城的街道上,那些深情拥吻的人影儿……穿街走巷售卖小吃奇珍的小贩……熙熙攘攘的人群……
“呕——”
烟寒捂着翻滚胃液,拼命逃离这座鬼城。
历经如此厄变,亲眼目睹好狄党被魔瘟腐蚀,她已然无心思考……什么江湖……什么平凡枯燥的日复一日……她现在只想回去……回到所有牛妖与猴精的故乡……回到狄党城……
官道上,烟寒展开身法,拼命逃……拼命逃……拼命逃……
眼里热泪盈眶,心里只有一念:
“回家。”
……
……
拯救牛妖烟寒后,王小空后悔了……
“被胎儿的求生本能感染了……”
佛光普照,梦锁修为。
胎儿若是死亡……梦是否自动破碎……念及此处……他有点后悔了……意识转入另一个梦境。
“现实与梦境啊……竟然对梦里人有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