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老太收回眼,抚着穆晚晚的手道:“这个黑心小子!不知哪里惹出的桃花债,现有一个叫青玉的姑娘,找了过来,说是和牛郎……认识。晚晚你先别急,事情真假还未可知,这是那姑娘胡诌的也不一定。你想,既然是相好,如何不跟着牛郎回来,却独独这时找了来?可见此事有怪……”
说完又瞪一眼陈君睿,怒道:“说说!认不认识那个叫青玉的姑娘?”
云里雾里一番,陈君睿也听明白了,原来是一个叫青玉的姑娘来寻他,认定是他的相好。他颠沛多年,身边从未有过女子,更不认得什么叫青玉的,这不胡扯杜撰吗。便笑道:“干娘容禀,孩儿从未近过女子,更不认得什么叫青玉的姑娘,想是不知哪里来的骗子胡诌的。”
龚老太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我就说,牛郎也不是那沾花惹草的人……那我这就把她撵走。什么世道,都骗到咱这穷乡僻壤来了……”
初听陈君睿有相好的,穆晚晚脸上不免有了些许喜色,如此岂不是正好来顶了她的位?自己落得脱身自在。
后又闻听陈君睿干脆否定,不免又消了喜色,不太甘心,问道:“那姑娘是哪里人氏,现时在哪?干娘如何遇见的?她还说了些什么?”
龚老太看穆晚晚神色沉重,只当她是心里有了妨碍,便笑道:“牛郎既说了不是,就肯定不是的了,咱就别管那么多了。管她在哪儿呢,我这就赶走她去,你们继续浇水……浇水……”
穆晚晚望着龚老太就这样离开,未免有些可惜。
穆晚晚的一喜一忧一惜皆看在了陈君睿的眼里,心中虽百味莫名,脸上却仍现出了一丝痞笑:“娘子,你一定要如此吗?你这样为夫会伤心的呀。”
穆晚晚并不回言,自去菜园浇水了。
陈君睿却觉得甚是无聊,抬头看那杏树上结的青黄的果儿。这几日太阳大,顶上的一两枝很得太阳光的杏子已经有些泛黄,若是爱酸杏的,竟也是可以吃的了。
离家数载,不知今年的杏子,是不是还是那样的酸呢。
陈君睿便摇着折扇,晃悠悠到了菜地边,对着穆晚晚道:“我想吃杏子了……”
“还没熟。”穆晚晚有些不耐。
“熟了,顶上的几个已是泛黄了。你支上梯子,攀上去就可以够得着了。”陈君睿不懂观色,继续道。
穆晚晚:……
穆晚晚笑道:“你自搬梯子摘吧,我这儿忙着呢。”那晚他攥着她的手腕,那力道可不像是虚的连梯子都搬爬不动的人。
“不嘛,就要娘子去摘嘛……”
穆晚晚手里端着半瓢水,那半瓢清水便微微颤了起来,泛滚上来一圈圈细细的水纹。
这几日,陈君睿话不是很多,只偶尔说些玩笑或者稍显粘腻的话,也都在可消受的范围内。却不想他今日忽然这般软的神态语气,粘腻得令人发指。
穆晚晚只觉得一阵凉风抚过半卷着衣袖露出的小臂上,鸡皮疙瘩簌簌落地。
看穆晚晚静止了般不答言。陈君睿甚至走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一手扯着她的衣衫,一手摇着她的胳膊,歪头笑道:“娘子,好不好嘛……”
和穆晚晚同样静止的,还有陈家屋后小树林上蹲着的凌夜和风行。
风行:“凌……凌……凌……凌夜,这……是将军吗?他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凌夜却心思重重,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将军故意为之,为了刚才那女子听到将军没有相好却反倒失落的神情。
这是故意恶心那女子的吧?
穆晚晚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陈君睿的这般容貌本就显着年轻,配上他这一副粘人的表情也无甚不和谐处,反之还能让不明所以的人生出我见犹怜的萌弱感觉,跟那世里的‘小奶狗’这种生物差不多。
可穆晚晚却无法直视,见过了他孤直清寒冷淡疏离的模样,此刻看着他像一只小奶狗般摇尾乞怜,心中便似翻着江倒着海,只想用瓢中的清水洗洗自家的眼睛。
穆晚晚咬牙道:“撒——手。”她似已听到自己银牙崩碎的声音。
陈君睿还真放开了穆晚晚,嘴角一扬,笑得毫无心机:“娘子你帮我摘杏子,我就不摇晃你了,这样才……”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穆晚晚生生打断:“别说了!我摘!”
穆晚晚把水瓢往桶里狠狠一掷,登时溅起一圈水花,险些溅在陈君睿的衣衫上。穆晚晚起身搬了梯子,把衣摆往腰里一塞,爬上了杏树。
而陈君睿嘴角一弯,摇着扇子也慢腾腾踱到了杏树下,遮着眼看穆晚晚爬树。一边看一边还不忘指挥着:“可以了可以了,就是那一片……”
梯子几乎是垂直倚在杏树干上,这样才能将将够得着树顶处的一片杏子。
穆晚晚分开枝叶,果看得顶上微黄一片,个别的杏果,甚至挂上了些许红色儿。这都是多占了阳光,这几日又被风刮了个尽够的缘故。
穆晚晚摘了几个在手,这才想起没有拿装杏子的布袋子,便低头对陈君睿道:“撑起你的衣衫来,我把杏子丢你衣衫上。”
“哦……”陈君睿很配合,把扇子往腰里一别,撩起长衫的下摆,在身前撑起一片空间,静等穆晚晚把杏子往怀里撂。
不知是太高,扔的手头不准,还是陈君睿太迟钝,撂下了十多个杏子,他却只用衣衫接住了两三个。
穆晚晚不免火大:“好好接!”
陈君睿并不生气,抬头笑道:“娘子,太阳光迷了眼,老是看不清你丢下的杏子影儿。现我睁大眼睛了,你再扔几个试试,这次我一定能接得住。”
穆晚晚只得又摘了几个,心思不管他接不接得住,就只摘这几个了。遂又摘了三四个微黄的杏子,扬手对准陈君睿的衣衫便撂了下去。却不料梯子一歪,连带着她一起往后仰去。
她只需身子一斜,在树干上用脚尖一点,梯子便能再次依靠在树干上,她便不会坠地。或者任由梯子离了树干,她稍一纵身往外一跃,便也能安然落地。
但是若如此,便显而易见表明她并非普通女子。若能做到以上动作,岂非武功高强者才可以。
她此刻坠下的地方,距离地面大概两人多高,陈君睿就在树下不远处,若他紧走两步,也是能接住落下的她的。
还是暂不能暴露她会武功的事情吧,现在只望陈君睿能接住她了。
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已定,穆晚晚便屏了气息,直直坠了下去。
在即将坠落在地面之时,陈君睿果伸手接住了她。穆晚晚跌进了他的怀中。
陈君睿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背。时光仿佛静止了。
刚刚衣衫中接住的两三个黄杏,早已蹦蹦跳跳不知滚落到了哪里。
四目相对,在那人黑如幽潭的眸光中,穆晚晚看见了自己。
“牛郎!”院门外一声女子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