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婚期,陈家越忙了起来,何处摆宴,何处完礼,宴请何人,谁来掌厨,采办货品……林林总总,各样事情陈家都亲力亲为,陈家二老几乎天天不着家。穆晚晚看他们甚是辛苦,有心帮忙,二老却坚持不肯,定要穆晚晚和陈君睿只管在家好好休息。二人也只得作罢。
二人在家时,便干些浇浇菜园,理理院子的小活儿。又有花蕊几乎每日过来,剪各样窗花喜字。有时赶到饭点了,干脆在陈家吃饭,她婆婆不但无话说,有时还送来新鲜的瓜果蔬菜让他们吃了。如若陈老太不在家的时候,穆晚晚也便收下了。
如此便这样过了三五日。
夏日渐长,春收的庄稼已经收完。夏季的庄稼还未到成熟的季节。乡间的村民便慢慢闲了下来。有些活路的便去镇上找些活儿干。没什么事儿的便三五一群聚在一起打唠,说说东家的事儿,扯扯西家的情,论论明日的天气,更有胡子花白,长到腰窝的老者,给一些顶着茶壶盖扎着小丫髻的半大孩子讲些有的没的玄话。
这日的桃花树下格外热闹,十几个老太围着一个姑娘指指点点,唏嘘评论。
人圈中一个姑娘,在包袱上坐着,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很是娇弱可怜。这姑娘本生的极美,眉眼含春,面若桃花。即使此时哭得妆发凌乱,满脸泪痕,亦难掩丽质。
有些心善的大娘就问道:“姑娘你这里来自哪里?又要去向哪里啊?如何这么一直哭着不说话?这么一直哭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啊。有什么委屈你说说,看大娘能不能帮上你……”
然而这姑娘还是一直哭,边哭便摇头,就是说不出一言。
有人说:“别是个哑巴吧?”
刚才问话的大娘便摇了摇头:“听着这哭音儿不像哑巴……”
“那她怎的不说话,这可急死个人了。”
“姑娘,你既然不愿意说,不然跟我归家吧,汤饭先吃上一碗,等有了力气再说,如何?”那大娘又劝道。
看着那大娘来搀她,这姑娘才抽抽噎噎道:“奴家叫青玉,常州人氏,家有五个兄长,奴排第六,为父母所不喜,意欲卖到大户人家为妾,为哥哥们娶媳妇积些银钱。且不说要买奴家的大户人家老爷,是个鳏居多年五十多岁瞎了一只眼的糟老头子,只说青玉已经有了心上人,怎能再嫁与他人?遂青玉抵死不从,趁着夜色逃离了家中……”
闻言众老太一片唏嘘,直叹红颜薄命,命途多舛。
有的又问了:“既逃了出来,为何不去找你那情郎,如何又来了此处?”
开始那姑娘怎么也不肯说,问急了才吞吞吐吐道:“正是来此处找情郎的。”
众人倒是一惊,难不成这姑娘的情郎竟他们桃村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这般造化,得此美貌佳妇。
刚才的那大娘又道:“既是本村人,姑娘你说出他的名字来,也好给你指路,或者叫他来接你才是正事。说不定还能赶上饭食呢,快快说出他的名字来,别坐在这风地儿里哭了。”
闻言那姑娘抬起头,抹了下泪痕:“他真的会来接我吗?”
“那是当然,意中人来了,又是这般人物,可不喜得没法儿的来迎你嘛。”
姑娘听闻了这一番话,似大放心了。低下头娇羞道:“如此,请大娘唤陈家牛郎来,就说青玉来找他了……”
嘶……
闻言者皆面色一变。若这姑娘说出这桃村任何一家儿子的名字,她们都乐意去叫。独独这陈家,却是不能。
众妇人们之前背地里不知说过陈家多少坏话,论过多少陈家短长。如今却忽然看得那陈家之子富贵而归,不觉没了脸面,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这张嘴怎的就这么贱,若之前多说些陈家的好话儿,自己不也是能沾点什么来?你看人家龚老太,白白得了两匹上好的绸子啊,那得多少钱啊。
如今陈家的富贵看得人眼红,有心想攀附陈牛儿,不太能拉得下来脸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恐陈家早已记恨上了他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怕且又想攀附靠拢,但又不太能拉下脸来,这便是如今大多数人家对陈家的态度。
陈家早已给陈牛儿定了亲事,眼看就要成亲了,如今又来这一不明不白的女子,放言要找陈牛儿。不管这女子是真言假言,都势必把陈家搅得混乱。如果自己去告诉了,倒像是存心给陈家添堵似的,是以没人出这个头。
好在有个精明些的出了主意:“不若先去找龚家老太,让龚老太去告知,好了歹了的,干娘的身份在那立着,也不怕得罪了去。”
众人都应道好主意。
片刻,果然有人引了龚老太来,龚老太也是个精明的,村人如此这般一说,又问询了这女子几句。大概事情也摸了个透。
她低头想了想,吩咐女子道:“得,这个恶人就我做罢。你且在此等着,我先去找牛郎问个明白,理清了再来找你,看如何处置。”
言毕,踮着小脚便去了陈家。
一看院中只有牛郎和穆晚晚二人,两人正在菜园子里提水浇菜呢。面上不觉有了难色,讪笑道:“浇菜呢?你们爹娘在家吗?”
穆晚晚起身福了一礼,笑道:“干娘来了,屋里坐。父亲母亲去镇上办事儿了,说是下午才得回,您老找他们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没事儿,等他们回来再说吧……”龚老太沉思了一下,便拿脚走开。虽已拿脚走开,却显得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穆晚晚便出了菜地,搬了椅子放在杏树阴凉下,笑道:“干娘有什么事儿不妨说说,说不定我和牛郎能帮得上忙呢。”
龚老太却叹了一声:“罢了,还是说了吧,瞒着也不是个事儿。”
龚老太一向喜爱穆晚晚,既然她现时在,龚老太也不打算瞒她了。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另一张椅子上,正色道:“好孩子,你缓缓着听,这事儿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先别惊着了……”
穆晚晚笑道:“我记着了,干娘,您说吧。”
龚老太先狠狠瞪了陈君睿一眼,瞪得陈君睿有些莫名。
陈君睿便也笑道:“不知孩儿做了什么错事,惹干娘生气了,还请干娘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