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村距杨柳镇十余里,中间隔着两三个村庄。一路上阡陌农家,炊烟四起,一派田园风光。
他们走的早,到了镇上,天才放亮。来来往往,街上已经有了少许人。陈老汉帮着二人把鱼桶放到街边的一个空位,便回了家去。留下二人守在鱼摊。
镇上比乡间繁华些,房屋也比乡间的齐整好看。乡间基本都是黄泥和草垒成的茅草屋,杨柳镇的房屋却大部分是青石垒成,更有一座两层楼的客栈,比草房子气派得多。
镇上的商户分两种,一种是本镇的居民,借着临街的屋子,开门做些生意。一种是镇下属的各村乡民,自家地里产的东西,拿来镇上卖了换几个银钱补贴家用。正经来说,贩卖自家地里产的乡民称不上商户,他们流动性大且很不稳定,大部分都如穆晚晚这般,今儿卖了,明日就不来了。
来镇上贩卖自家物产的乡民便在街边的空地处,随处找个地方放下手里的土产,便成了一个个临时的摊位,有卖鱼虾河鲜的,有卖藤筐簸箕的,有卖草鞋布鞋鞋垫的,林林种种,虽然诸事不齐备,却也小成规模,放眼望去,街两边的空地处,镇民的商铺前,长长两排,尽是乡农特产。
日头渐升,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穆晚晚让花蕊先去逛,不用陪她。花蕊不依,定要陪穆晚晚一起卖鱼。
贩卖农物的乡民,有那嘴巧麻利的,能说会道的,见了人便大哥大姐大爷大娘的喊着,把自家的物事儿又编排了一派说辞,直说得人颤笑,少不得买了些。又有那嘴笨的,支了摊子,只管往旁一蹲,不吭不声,像锯掉嘴的闷葫芦,这样的摊位前客自然就少了。
花蕊自告奋勇说她来吆喝,却还没喊出一个字儿来脸却已经红了,如此几次,终究也没喊出半个字来。穆晚晚笑笑,嘱她在此等候,自己先去办点事情。
七转八转,终于在一棵柳树下看到了信客郑信的摊子。
郑信常年不回桃村,并不认得眼前的扮成农家少年的便是本村陈家的儿媳。宣纸展开,水墨沾上,只问他要写何信。
穆晚晚先作了一揖:“先生写几个字就好。只写活溪鲜鱼,四文钱五条。”
郑信抬眼看了少年一眼,他在杨柳镇支摊写信数年了,所写都是寄思念报平安数家常的信件,从未遇到让写如此内容。
心中虽疑惑,面上却不动,咳了一声,便下笔写就。
穆晚晚付钱离开。
郑信放下笔,望着清俊少年的背影深思,直到下个要写信的乡民唤他,这才回过神儿来。
待穆晚晚走回摊位,纸上墨已干,又在路边捡了根树枝,把写好的字挑在了树枝上,插进鱼桶旁边的土里。
花蕊大喜:“还是晚晚你有办法,只是……是不是卖便宜了?鱼要一文钱一条呢,况咱们的鱼又大又肥……”
花蕊小时也随着自家兄弟识过些字的。
穆晚晚来此并不是为了卖鱼换钱,只想尽快把鱼卖完,自己也好脱身查探,是以故意标低鱼的价格,只求速卖。
穆晚晚笑道:“许久未逛过街了,早点卖完,咱们逛街去。”
花蕊一听果然更喜,脸也不红了,直接大着嗓子喊了出去:“活溪鲜鱼,四文钱五条卖了啊……”
众人果然都围了过来,扳察着桶里的鱼指指点点。
穆晚晚满头黑线,本是她和花蕊都喊不出口,这才想着不如写了来,让来往的人一看便知,毕竟镇上识字的人不在少数,一看她树枝上挑着的字,也便明白了。
没想到花蕊一听要去逛街,便激动得喊了出来。瞧瞧花一文钱写的字,竟是没甚用处的了。
众人的眼睛雪亮,瞧着穆晚晚的鱼比别处的肥美,价钱又低,不大会便抢了一空。
剩下还有一条鱼,穆晚晚也不卖了,送给了旁边摆鞋摊的老太:“老太福寿,我和兄弟还有些事要办,烦请老太帮忙照看下鱼桶,这里一条鱼送给您老全当谢意,不知老太能否帮这个忙?”
卖鞋老太自是满心欢喜:“尽管逛去,我这摊儿天黑才收。只是白得了你一条鱼,心里倒过意不去。”
二人拜谢过老太,便挨铺挨摊闲逛起来。
花蕊如同鸟笼里放出的雀儿,一会儿看看这个也新奇,那个也可爱,拿些钗子戒指头花之类的自儿个比划着。自个儿比划还不算,还拉上穆晚晚一起,定要她试试她刚刚看中的一对戒指。
钗环摊的摊主大爷,心里早已暗暗惊疑,这少年人如何对小娘子的钗环物件兴趣如此浓厚?又冷眼看着他跟旁边另一位少年举止甚是亲密,莫不是……断袖?
老汉他活了几十年,奇的怪的也见了不少,活的断袖他也见过。只是瞧眼前这两个小公子,个个长的清俊不凡,尤其是那位稍冷面的公子,更是风流脱凡,如此人物却偏偏是断袖,可惜,可惜了的。
于是,这边花蕊拉着穆晚晚戴这瞧那,那边老大爷直摇头叹气。
花蕊瞧中了一对青中带花点的戒指,一番讨价还价三十文买了下来。
穆晚晚心中有事,便跟老大爷搭讪道:“大爷福寿,想问一下,本镇有没靴店?”
老汉狠瞧了穆晚晚一眼:“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穆晚晚笑答:“大爷说准了,我和兄弟是去北边投亲的,路过此处,不想鞋子跑坏了,听人说靴子是个好物件,尤其是牛皮底的,就是日夜行走,跑数千里路也不会磕破的,是以想问问大爷知道,此处有没有靴子店?我们也好去瞅瞅,若几十文钱一双,我和兄弟也好各人买一双……”
老汉又看了二人一眼,低头笑道:“小兄弟可爱得紧,几十文就要买牛皮底靴?要是如此,我早买了,谁还穿这脚上的破疙瘩。这牛皮底靴贵的离谱,最少得几两银子才买得到,咱们这穷乡镇,哪里有人穿得起这样贵重的鞋子,更别说卖皮靴的店铺了。如今也就是你问到我了,先时我曾经在京城呆过,对这牛皮靴知之一二,若你问那原生原长的乡民老儿,他们更压根就不识得这个,这可是马面对牛嘴,一个不识一个不知了……”
穆晚晚笑道:“如此,是我异想天开了,多谢大爷……”
二人正欲离开,忽看得不远处一阵骚动,更夹杂着呵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