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晚晚笑着拍了拍陈老太的手:“母亲,您和父亲在屋里,我出去看看。”
眼看着儿媳妇拉开门栓走了出去,陈老太唉了一声想说什么终究也没说出,扬起的手无奈垂了下来,自站在门后的角落里支着耳朵听着。
穆晚晚款款走至篱笆门前,拉开了篱笆门。
那赵老太斜着眼睛看到有人来,哭喊得更厉害。
赵老太长得眼突嘴长,一副精明全在外的模样。看到穆晚晚拉开了篱笆门,坐在地上更是把大腿拍的山响,身子随着拍大腿的动作,摇来晃去,像在泥地里崴来崴去怎么也拔不出的萝卜。
萝卜摇来晃去,连带着喊出的话也带着颤音。
“瞎了心的小蹄子啊,自个的东西不当东西啊……”
穆晚晚脸上带笑,从荷包里掏出一文钱,弯腰递给陈老太。
“瞧我糊涂,竟忘了把鸡蛋钱给您。”
“蕊娘应是没说明白。我这几天身子困倦的很,原想去村中谁家买些鸡蛋来吃,不想路上正好遇见蕊娘,得知我欲寻些鸡蛋,蕊娘好心,说家中正有些,卖与我正是方便。我因还要去别人家借些农具,就让蕊娘先把鸡蛋放于我家院中。却不想我一时忙活,竟忘了结钱。如此是我的疏忽,还请赵婶儿不要责怪旁人……”
陈老太先时有给过穆晚晚几文钱,让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手里有个活泛钱用。她并不喜欢那些物什,陈老太给的钱,她都悉数放在荷包里。
赵老太又斜着眼睛看了看穆晚晚手中的钱,并不接,手又往腿上一拍,继续嚎道:“天杀的啊……”
穆晚晚笑而不语,未待赵老太嚎完,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文钱,一共两文钱,放到了赵老太的手中。
赵老太这才拍拍屁股起身,把两文钱塞到自个裤腰里,冷笑道:“买鸡蛋,你们买得起吗?糊弄谁呢……依我看,吃不起就别吃,没的丢人现眼的。”
穆晚晚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旁边一个身影,风卷云一般裹挟而来,原来是陈老太黑着脸冲了出来,看见赵老太,先不说话,劈头上脸就打,一把抓住赵老太稀疏的发髻,这才回骂道:“贱蹄子!有几个鸡蛋就烧包了是吧!早知是你家的鸡蛋我还不要呢,没得沾染你的臭气,熏坏了我们……”
赵老太没料到陈老太不言不语忽然之间冲了出来,愣怔了一下,竟忘了还手,一时之间被陈老太占了上风。
不过到底是打架的老手,不大一会也渐渐扭了劣势,跟陈老太战得势均力敌,眼看赵老太一个牛顶头抵得陈老太连连后退。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的穆晚晚手指一弹,赵老太膝盖一软,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如此好的机会,陈老太哪里肯放过,立时骑在赵老太身上,一手压按着她双手,一手抓着她脑后圆髻使劲儿往地上蹭土。
“你个……”赵老太说不得一句完整的话,一次次被陈老太按着往土窝蹭,一张脸已全然看不出面目,被厚厚的一层黄土糊着。
许是自觉羞辱至极,赵老太内里悲愤之气陡生,用力向上一拱,竟把陈老太拱下了自个身子。两个各自重新爬起的老太又纠缠到了一起。
又纠缠得正酣之时,传来一声男子的断喝。
“娘!”
赵青禾红着脸一脸怒色赶了过来,分开了两老太。
把自个儿的娘亲往身后一拽,向面前的陈老太深深一揖:“陈家婶儿莫怪,我娘想是有些失心疯了,叨扰婶子,是我的过错,还请婶子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定亲自登门赔罪。”
刚才一番激烈的对战,吃亏的主要是赵老太,如今她的儿子又如此诚心赔不是,自己反倒有些过意不去,陈老太讪讪道:“言重了,言重了……”
被挡在身后的赵老太,一看自家儿子不但不帮着自己,反倒跟陈老太一个劲儿赔不是,刚才又是自己吃了亏的。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狼狈,又远远看见儿子心尖尖儿上的人,自己那看不上眼的儿媳妇花蕊正远远赶来。
一时千般委屈万般气恼,一股脑涌上心头,往地上一坐,又拍着腿嚎起来。
“自打有了这小娼妇啊,儿子可就不跟我一条心了啊,我花钱买罪受啊……”说着又装腔作势煽了自个一个耳光。
之所有又有这一出,还要从今儿一早开始说起。
原每日清早都是花蕊早早起来做早饭,这日不知为何,赵老太心里跳的厉害,再睡不着,倒比花蕊起得还早些,一时无事便在屋里院里溜达逡巡一番,摸摸自家粮仓,看看自家布匹,又去装着鸡蛋的竹筐里查看一番,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发现鸡蛋少了一个。
家里三只鸡,每天下三个蛋。前儿早上她正好数过框里的鸡蛋一共是九个,现在还不是农忙的时候,他们家一天只吃两个鸡蛋。这两天产的鸡蛋,加上筐里余的蛋,应一共是十八个鸡蛋,减去每天吃的鸡蛋,一共三天吃六个鸡蛋,应该还余十二个蛋,如何现只剩十一个鸡蛋。
遂料定是花蕊做饭时偷吃了,不由心头火起,直闯了西屋,一拐杖挑开了儿子媳妇的被窝,点着花蕊的头骂。
花蕊是个仗义的,如今婆婆既料定她偷吃更好,万不能扯上穆晚晚。所以至了也没说出有关穆晚晚的半个字。赵青禾怜她受气,不由得温言抚慰一番,花蕊受了委屈,又得赵青禾抚慰,只觉更是委屈,不由得在丈夫面前抽抽噎噎说出实情,哪想赵老太并未远去,在墙根下听得了败家媳妇的言语。更是恨得牙痒痒,又闯了进来,眼看一拐杖就要敲在穆晚晚面门。
赵青禾忍无可忍,接住了赵老太的拐杖,呵斥了他娘一声。赵老太何时受过这个,儿子是个孝顺的,从不曾忤逆于她,更没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没想到此番竟然为了小娼妇忤逆于她,更是气悲由心生,跳着脚一通污言秽语把花蕊骂个没完。
花蕊不堪受辱,捂着脸跑了出去,儿子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也紧跟着花蕊去了。
自己心里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平,于是一屁股坐到了陈家门前哭闹。一则为自家实实在在损失了一个鸡蛋,二则也为儿子为了媳妇竟如此忤逆于自己。
如今儿子又是胳膊肘拐在外,看到花蕊臊眉耷眼的模样,更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时用牙撕碎。
花蕊哭的眼睛红红,肿得像个桃儿。往常婆婆也骂过,却不像今日这般骂的如此难听,甚至于竟要打她,一时灰心跑了出去。赵青禾好一番劝慰才慢慢回转来,这才随着赵青禾往家回。没想到远远看到婆婆竟然跑到了陈家门前缠闹,急得她没法,催夫君赶紧上前拉开。
赵青禾在前面跑,她在后面紧追慢赶,及到了跟前,却反觉无脸。鸡蛋是自己硬逼着穆晚晚收下的,如今因了她的缘故,让陈家无故遭这一番奚落,只觉愧疚难言。
一时之间,木人般站在一旁只知哭泣,任由她婆婆剜眼谩骂。
“够了!”赵青禾彻底恼怒,把搭在颈上的手巾狠狠往地上一摔。手巾落处,登时腾起一团土气。
赵老太哪见过儿子这般,彻底把她惊住了,忙利落地从地上爬起,一溜烟回了自个院子。
赵青禾对着陈家婆媳又是长长一揖,这才扶着花蕊也回了自家院子。
一大早就遭此缠闹,陈老太也自觉好没意思,恹恹地招呼穆晚晚先去洗漱,自家去拔几棵青菜。
刚要关上篱笆门,一个瘦瘦的脑袋挤了进来,嘻嘻笑道:“陈家婶儿,莫关门莫关门,这里有你儿子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