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很生气,一连几天没有好脸色。
谨言既然认了干亲,称呼也由“表小姐”变成“二小姐”了,跟着她的人脸上都有光,时时刻刻把甜甜的“二小姐”挂在嘴边。
“别,别,你们别这样。”谨言为难地同葛覃开口。
葛覃替她理了理裙褶,敛却笑容,颇为严肃地说,“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身份很难启齿,难以接受?可你也想想,傅将军和玉小姐回京,身份地位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小姐明年及笄,没有个好婆家,哪能找到好亲事!”
“我……”
“快别提你那位情郎了!聘则妻,奔则妾。他要是肯娶你,不至于挨到这时日。我们好端端的正经人家,难道还要由他去糟蹋吗!”
“你知道!”谨言大吃一惊。
“嗯,知道一点。总有些蛛丝马迹的。”葛覃支支吾吾。
“他呀,傻乎乎,不知道怎么哄我开心,人又霸道,说什么也不听……”
在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贴身婢女面前,谨言卸下心防,和她谈论起封南樯,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葛覃越听眉头越皱越深,唉声叹气直摇头——这对CP她说什么也要拆散。
吃饭时,母亲换了青花瓷碗、羊脂玉箸给她。这就和莫离的待遇一样了。
“嗯?”谨言疑惑地看向莫母。
“吃!吃不死你。”母亲别扭地说,爱答不理的。
莫离眼前出现了重影。
一个钗髻高挽、眉眼细细、锦衣华服的妇人,踢翻她面前的饭盆,用手帕勾着脚擦拭鞋尖上的油渍,然后将锦缎丝绸的手帕,厌恶地扔向一旁。
“小杂碎,你也配!”
樱桃小口里吐出刻薄的话。
不知为什么,莫离非常怕她,蜷起身子,缩成一团,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她瘦得只剩骨架,个子却不低,两只小手黑乎乎脏得厉害,身上衣衫褴褛,破洞处却被人用细密的针线缝了起来。
她蹲在地上,用断柄的勺子从饭盆里捞饭。红棕色的油汤里浮着两坨米饭,看上去叫人倒胃口,然而莫离知道,油汤下面藏着根鸡腿——寻常人没有机会品尝的鸡腿。
那根鸡腿现躺在砖道上,华服妇人看到它,脸色更是黑了几个色号,抬腿就要去踩。
“不——,不要!”
莫离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
“哐当——”
谨言手上的碗被撞落到地上,碎成了两半。满室的人都瞠目结舌。莫离背上虚汗止不住地冒,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葛覃年纪大些,比桃夭她们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收拾。大家哈哈一笑,揭过了这一章。
新选上来的奴婢很快就位,葛覃带着她们来请谨言安。她原来有四个婢女、两个小厮,现在八个婢女、四个小厮,比莫离还多两个婢女。
“这样不太好吧……”谨言有些犹疑。
“二小姐,你且安安心心受了吧,这都是大小姐亲自过了眼的人。”葛覃善解人意地提示她。
莫离中午闹的那章,没头没脑,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对谨言有什么想法,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莫离躲在谨言院门外,不敢进去,不知道怎样面对她。
母亲朝着她在的方向走来,大概有话同谨言交代。莫离刚要和她打招呼,就见一个新来的婢女冲撞了母亲,手上捧着的珠钗散落了一地,低着头一个劲儿地道歉。母亲微微皱起眉头表示不悦,她身旁的贴身侍女春杏上前来,似乎要责罚。
一瞬间,莫离心有所触。
“大!给我狠狠地打!贱婢之子,也敢痴心妄想!我今天就来教教你怎样做人!”
还是那个凶恶的华服妇人,四周站了四五个拿粗木棍棒的男人,严阵以待。一个穿麻布衣裳的妇人,扑到她身上护住她,俊俏的小脸变得惨白。棒子打在身上发出闷沉的肉声。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不要打……”
莫离疯了一样哭喊,剧烈地挣扎,像头倔强的幼豹。
混乱中,她咬到了华服妇人的手腕。妇人尖叫一声,拼命推搡她,其他人也转移目标,从各个方向拉扯莫离。
莫离死死咬住不松口,忽然后脑勺受了一记重击,身体瘫软下去,其他人才把妇人的手腕从她嘴里掏出来——齿痕割破了皮肉。
“混账!”妇人恼羞成怒,狠踹了她一脚。
意识渐渐模糊。
……
莫离回过神来,已经抓住了春杏的手腕,下意识将她推坐到地上,跌了好大一跤。
春杏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众人莫名极了。莫离刷白着脸,无法面对母亲受伤的眼神,踉跄着逃离。
启小明找到她的时候,莫离靠在凉亭角落,双臂反抱住自己,摩擦取暖。
冷,好冷,心里是寒冬,外面的暖阳,又如何照得进去呢?
“暖,暖。”
启小明抱住她,用软糯的童音说了两个字。莫离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好怕失去现在的生活,我怕我不够好,不配拥有这样平淡宁静的生活……”
夜晚从睡梦中惊醒,溜达着到父亲书房前,看着父亲和母亲在门上的剪影,莫离久久呆立。忽然,母亲拿了把“剪子”刺向父亲。她脑中“嘭”地爆炸开。
“你若护着那对小贱人,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华服妇人拿着把银剪子刺进对面男人的肩膀。男人温文儒雅,眼角几条皱纹丝毫不减他的英俊。血从月白色衣袍里洇了出来,男人向前一步,让剪子扎得更深,面上表情淡淡。
“楚烁轩——!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
女人崩溃大叫。
……
莫离排开房门进去,莫父和莫母都当场愣住了。莫母正拿着针线替莫父缝补朝服上开线的地方。
“怎么了,阿离,还没睡?”
“没,没,我就是,做了点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