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仿佛有一把刀在活剐她,腐心蚀骨地痛,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蜷曲着跌倒到地上。恍惚中,她听见小雀在叫她,撕心裂肺;她看见李四娘惊诧的眼神,枉顾受伤的右腿,拼命向后躲闪……
莫离再次醒来,已是一处天青帐顶鹅黄锦被的香闺内。莫谨言眼睛哭得红红,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搭。一清俊男子围着她,赔了好些软话告饶,又抹不开面子,别过脸去眼珠四处滴溜,偶然发现了莫离这边的异状。
“你说你爱我、护我、宽容我,结果你却疑我、怨我,纵容她们伤害我。现在是本宫的姐姐,以后便轮到本宫了……”
“我没有,宝贝!可你的脾气也太暴躁了。我不过夸她两句,你就毁了李四的腿。这是何等歹毒的心肠……”
“你有你有你就有。和我在一起却谈论其他的女人。怎么,嫌我不够端庄典雅大方、知书达理识大体?想后悔?呵呵,封南樯,晚了……”
莫离表示,她真心不想听见两小夫妻拌嘴。可她身体疲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喉头咸腻,想说话却已不能,“哇”的一声呕出些汤水汁液来。黑乎乎,绿津津,连隔夜的糕点渣滓都出来了,胃里实在是没有东西,只能干呕。
莫谨言连忙倒了杯水来,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御医就候在房外面,很快便得以召见。封南樯背过身去假装逗鸟,既嫌恶这熏鼻的气息,又不好在这对姐妹面前表露。
白胡须的老头子枕了刻多把钟的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越皱越深,沉吟片刻,连药方也没有写,便拱手道喜:
“娘娘吉人天相,贵体无恙。许是路上吃错了东西,这会儿毒都消散开,休息几日,便不妨事了。”
闻言,轮到封南樯皱紧眉头了。莫谨言快人快语,厉声喝命小雀进来,未及她答话,一个掌风“啪”的打过去,打得她眼冒金星、耳鸣目盲。
“我且问你,姐姐这一上午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到哪儿玩去了,桩桩件件你都给我尽数道来。若有半点隐瞒,仔细你的皮!”
“……没有没有了,娘娘一贯是个宅心人厚的,防不着别人的算计,小雀一步也不敢离开……唯有在贵妃府里……”
莫谨言一听,脸都绿了,又一巴掌甩过去,厚重的木盆底踩上她脚踝。
“你这意思,我是元凶啰?”
“岂敢。奴婢只是在提醒贵妃。娘娘可以帮贵妃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了第二、第三次。”
莫谨言气笑了,抬起她下巴,迫她张开口舌,装模作样地打量:
“贱婢,好灵巧的嘴!不如割了它,下酒吧。”
……
莫离好想让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可她做不到。肚肠里火烧刀挠地疼,一寸寸、一片片将她撕裂。她咬紫了嘴唇,攥紧拳头,闭着眼睛躺尸才勉强压抑住疼痛的呻吟。死是一瞬间的事,疼却是长久的。
莫谨言和封南樯怒火中烧,向她表态一定会彻查此事,然后走了。区别在于后者庆幸,庆幸伤害的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前者得意,得意于新帝的重视,得意于自己马上又要少一个竞争对手,得意于两人冰释前嫌,避重就轻地解决了禁闭问题。
再然后,皇后来了。
楚悦然抱胸站在床前,挑剔地打量她,啧了几声。
“去年,高台上掉落一只瓮,你为了救我,自己被砸得头破血流,现在后脑勺上还有一道疤;
年初,如妃失足跌落刚破冰的河水中,你跳下去救她,自己被冻个半死,从此怕冷怕热,走上两步都会喘;
谨言和卓吉赛马,你担心她,遂随行,结果半路马发疯,差点把你颠死。你知道吗,那匹马本该是莫谨言的,我安排好了一切,却忘了还有你这个变数。”
修长手指抚摸着青苍头皮上的一条浅灰色疤痕,突然,温柔的抚摸变成重力的按压。
莫离痛都要痛死了,但她还是顽强地装死。毕竟这时候苏醒,太尴尬了。她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以为这仅仅只是一个时常发生意外、小状况,但总体温馨和睦的大家庭,而已。
她不喜欢有人死亡或失踪。像两年前那样,一夜之间,无影无踪,妈耶,真是吓死个人!
而且相比于普通人,她有一大法宝——她不会死!那么多过往经历告诉她:她不会死。
但是她不会死不代表她不会疼啊!皇后殿下,请把你的爪子从我脑壳上挪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莫离待在闺房里,吃吃喝喝睡,长长草发发呆,过得无比舒爽。小雀时常肿着一双桃子眼,哀怨地看着她,怪她不肯听话呢。
各色消息见天在宫里流转,莫离听了满耳热闹。比如;
贵妃大闹昭云殿,李妃被囚禁,褫夺妃号,听候发落;
当天晚上,皇上去了昭云殿,也没留宿,待了刻多把钟就走,脸色十分不好看,回来后不知怎么的,训了贵妃手下的执事。有人说,是李四娘给皇上下了蛊,否则性情怎么变化如此快;
皇后在皇帝身边的心腹不知带回什么消息,椒房殿大恸。皇后哭了整整一夜,甚至拒绝了上门拜访的皇上,不给他好脸色看;
皇后和贵妃两拨人马在游园时遇到,大打出手,伤了颜面,下不了台;
……
莫离越听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早知道封南樯是个渣男。从他第一次留宿重阳馆,却看上了那时候在这里做随侍的莫谨言开始,她就知道!她千劝万劝劝不了谨言那颗倾慕于他的心。
谨言为他吃了那么那么多的苦,那些心机、手段、把戏、辛劳,把她生生逼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对不起谨言,可他又对得起谁?连他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何况他不爱?
千错万错都是封南樯那个渣男的错!莫离狠狠咬了口手上的糕点。对,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