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趴在床上,脖子上的平安扣顺着领口滑了出来。吾羲解了平安扣,摩挲那红色晶润的玉石,想起自己爹娘,一时又黯然神伤起来。
虞钰勾着脖子看吾羲手里的平安扣:“咦,你也有这个呀!”
吾羲扭头看虞钰:“也?”
虞钰点头:“红男绿女的平安扣,我跟我爹都有。不过……虽然平安扣的样子虽然多,但是可巧了,你这枚平安扣,怎么和我爹的平安扣,样式、编织居然都是一样的?爹你看……”
于是虞钰伸手扯了吾羲手里的平安扣,想递给虞让瞧瞧。谁知道吾羲反应异常剧烈,见慢了一拍没抢回来,突然往前一扑,身后的伤处顿时痛达全身百骸,便跌倒在虞钰身上,可巧又压在了虞钰身后的伤处。
一时间虞钰脸色煞白,疼的冷汗涔涔,两个小家伙团在一起哀哀的倒气。
那枚红色的平安扣落在虞让面前,虞让拿在眼前细细打量,神色惊异:“孩子,你这平安扣哪里来的?”
吾羲喘着气趴回原处,伸着手要:“还给我。”
虞让把平安扣给吾羲,细细分辨这吾羲的眉眼:“孩子你这平安扣……”
吾羲道:“我爹给的。”
虞让忽然紧张起来:“你爹是谁?”
“吾昊阳。”
“吾、吾昊阳!”虞让几乎是嗓门全开,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惊了一惊,齐齐看着虞让。
虞让带着震惊和兴奋,几乎没跳起来,只是脊背后的剧痛又跌回远处,疼过劲儿后又重新打量吾羲:“孩子,我是你爹的兄弟,叫虞让,以前有个诨名‘胖头鱼’,你爹也叫的,你知道吗?”
吾羲狐疑且震惊,带着不确定的欣喜,但还是摇了摇头,他爹从来没提过这么一号人。
虞让一脸的失望,突然道:“那你爹哪儿去了?”
吾羲顿时悲伤起来。“我爹和我娘……”
水临渊突然打断:“吾昊阳他们要处理江湖上的一些事,把孩子临时托付给我了。”
吾羲与和光一时震惊,看着水临渊,水临渊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俩人于是压下了话头。
虞让又问:“多长时间完事?”
水临渊道:“三五天、三五月、三五年……都可能。”
虞让愣了愣,眼前这道长显然是没好气儿,叹息道:“我与昊阳自幼一起长大,昊阳自打离了家闯江湖,至今十四年了,都没再见过他……不知仙长与昊阳是什么关系?”
水临渊道:“我跟他不是很熟。”
吾羲这边心想:既然爹让我寻助水临渊,那至少水临渊对爹而言,是可信无疑的。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发小,听都没听过,谁知道可信不可信呢。而且那水临渊明显不想告诉这人爹娘已经去世的实情,虽然不知为何,但定是盘算了什么,且顺着他的意思。
忽然想起按照虞让的说法,爹是十九岁就离了家了,十四年前的父亲是什么样?“虞叔叔,我爹十四年前为什么要离家闯江湖?”
虞让道:“为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
虞让忽然笑起来:“说来也是趣事。京都斜月街有一家酒肆,他们家的‘英雄酹’味道好极。当时我、昊阳、朔方三人关系极好,亲如兄弟,当时姨母——就是昊阳的母亲,还亲自给我们三人编了一模一样的平安扣。我们三人经常去一家酒坊喝酒,那酒坊老板有三个女儿,虽然都穿的很朴素,但一个赛一个的美丽,朔方与那酒家长女相恋,那二女儿呢看上了昊阳,我们还说等那小的长大了,让我去娶了她,我们三兄弟正好做连襟!”
“后来呢?”
“后来,我就有意无意招惹那小女儿培养感情,谁知道,有一天那小女儿跟一个道人走了,再也没回来。我还难过了一阵子,惦记了好久……”
水临渊的脸顿时黑了。
吾羲怯怯道:“我是说,我爹娘他们后来怎样了?”
虞让道:“后来,那酒家长女嫁给朔方,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是很令人羡慕。但是突然有一天,斜月酒肆被一群醉汉闹事给烧了,连带的那酒家和伙计都被烧死。隔了一年,昊阳突然说,他又见到了奚女,就是那个酒家二女儿,说奚女是被江湖上的人掳走了,他要去找她。自从那以后就没再回来。”
“奚女……就是我娘。”
虞让笑道:“好家伙,你爹还真把奚女找着了,连你都这么大了!”
吾羲喃喃道:“我爹待我娘极好。虞叔叔,你能多讲一些我爹和我娘的故事吗?”
虞让点了点头:“啧啧啧……当初奚女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呢,偏偏你爹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还以为你爹是看不上奚女,谁知道最不动声色的原来是个情种!啊哈哈哈……”
其他人都听着虞让讲旧时,都跟着乐,只有水临渊和吾羲没笑。
吾羲见虞让笑,本来想跟着笑,瞥眼见水临渊脸色阴沉沉的,边想着他定是暗自为自己爹娘殁世难过,当下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虞让道:“你都不知道你爹这个人,看着是个痛快人,在感情上是有多口是心非……”
吾羲想着平素里,爹娘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确实不像别的夫妻情侣那般软语狎昵,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疏离,但是他那份关切呵护是做不了假的。
吾羲枕着胳膊听虞让继续说:“有一次,我们去喝酒,正巧碰上几个吃了豹子胆还不长眼的,在酒肆门口调戏俩姊妹。朔方就让人给那几个没眼珠子的痛殴了一顿,轰走了,哄了那酒家长女哄了许久。你爹呢,木着一张脸,看着奚女哭……最后才说了句‘你别哭了’,听着跟责怪似的,然后转身就走了,然后奚女就更难过了。谁承想,不多时你爹回来了,拎着之前戏弄奚女的那家伙,鼻青脸肿的,让他跪在奚女面前不停地掌嘴,直到奚女不哭了、笑了,才让那家伙滚蛋!”
“还有一次,我和他两个人呢,兴冲冲去酒肆喝酒,远远地看见奚女拿着帕子给他家送酒的伙计擦汗,昊阳当时脸上就没了笑色,酒也不喝了,扭脸就走……酒没吃成,倒喝了一肚子醋!哈哈哈……”
吾羲这回到底是扯着嘴角笑出来。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当时的场景,以至于各人的表情、动作都仿佛历历在目。
“那时候,有不少人家都瞄着昊阳,想给自家女儿说亲。有一家人自恃家产丰厚,叫媒人套近乎打听。虽然后来没成,可兜兜转转还是讹传到了奚女耳朵里。之后我们再去就看不见奚女了,一问只要见我们去喝酒就早早避开,细打听才知道都误以为昊阳定亲了,奚女那是要恩断义绝呢!结果,昊阳当时就拉着奚女回家拜父母了……”
几个小家伙趴在哪儿,听着听着睡着了。
虞让叹了一声:“可惜没等俩人成事,酒肆也被人烧了……后来那里还是起了一座酒肆,也还叫‘斜月酒肆’,不过后来朔方也出了事,只剩我一个人常去,只是已经不是原来的人,‘英雄酹’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水临渊也在静静听着,脸色不再那么阴沉,柔和了下来。“那家酒肆为什么会被烧?”
虞让道:“表面上是一帮吃酒的醉汉闹事纵火,实际上……哼,还不是为了一些不能上台面的事!”
“什么不能上台面的事?”
虞让顿了顿:“不足为外人道。”
这意思是摆明了,其中缘由不便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