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进来的时候,何太平正在照顾四个伤病喝粥。
当时为了好照顾,便将虞让、虞钰、吾羲、桃桃四人安排在了一个屋子,现在四个人这么依次趴在床上,低着头喝粥。
何太平见和光过来,便委托照看,自己去吃晚饭了。
虞让很快就吃完了粥,和光过去收拾碗筷。虞让道:“我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你师叔?我怎么觉得他不怎么待见我。”
和光一顿:“将军怎么这么说?”
虞让道:“这两天下来,我发现你师叔跟人说话唯独不爱搭理我,莫不是对我有意见?”
和光道:“这我倒没注意,不过将军要是觉得师叔对你有意见,那肯定是对你有意见。我这师叔啊,对一个人什么态度,那是明明白白的都摆在脸色上。”
“……”虞让不解:“素昧平生,我哪里开罪他了?好歹我钰儿还救了那小女娃的性命。”
和光道:“将军和师叔以前认识?”
虞让想了想,摇头。如果真的曾经认识这么打眼的俊才,必定有印象的,可是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和光道:“我这师叔虽然爱记仇,而且得罪了他,他是一定要找补回来的。但是一旦他找补回来,这事就能翻篇了……”
“记仇?”虞让嗤笑,看上去如散仙似的,居然爱记仇,“那你师叔都怎么找补回来?”
“大概……都是以牙还牙?”
虞让摇了摇头,继续趴着。这么小心眼的人,还修道……
桃桃越过吾羲看着虞钰,虞钰脸色很苍白,因为脊柱伤的两道伤疤,疼起来连喝粥都没有胃口。“玉哥哥,你多少再吃一些,他们说多吃、多睡,好得快。”
桃桃他们一直认为一身男孩子打扮的虞钰是个男孩子,但知情的人也没有刻意纠正,反正出了神农架都是各自天涯,互不牵扯,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虞钰脸色惨败地笑了笑,继续与碗里剩下的粥作斗争。
“玉哥哥,你救了我的命,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桃桃枕着胳膊,满眼的天真。
虞钰一听,乐了:“你怎么报答我?人家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要不‘以身相许’,长大了当我媳妇?”
虞让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和光也听得一乐,见吾羲已经吃完了,伸手把碗筷收了。
桃桃没念过书,不识字,并不知道虞钰故意凑了一句话逗她,只是觉得好像是有差不多这么一句话,便认真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结满了痂的脸,心想掉了痂会留下许多难看的疤。“玉哥哥,我长大了会很丑,我给你当丫头,伺候你吧!”
吾羲道:“那臭道士也救了你,你不报答吗?”
桃桃想了想:“那就按照先后顺序报答,仙长先救我,我想先报答他,再报答玉哥哥。我前半辈子给仙长当丫头,后半辈子给玉哥哥当丫头!”
虞钰来了兴致,粥也不喝了:“可是,你怎么知道你能活五、六十岁,还是八、九十岁,一百岁?那这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可不好说……再说了,假如你活一百岁,前五十岁报答你的仙长了,可是轮到报答我的时候,突然得病或者猝死,那我多亏?”
桃桃犯了难,纠结着眉毛不知道该怎能办。
虞钰道:“桃桃,我有个办法,倒是一举两得。”
“什么办法?”
“你对你的仙长以心力相许,给他做丫头伺候他,对我呢,以身相许给我当媳妇!这样就两个都报答了!”虞钰笑的都忘了疼。
桃桃想了想,确实是个办法,但还是犹豫:“可是,我好了之后就变得很丑了,那还是对玉哥哥不公平……”
虞钰笑的脸都红了:“没事,我不嫌弃!”
桃桃无奈道:“那好吧。”
虞钰趴在那里,笑得双手拍榻。
吾羲很是看不上虞钰的‘市侩’嘴脸:“人家都是‘施恩不图报’,你却‘施恩图报’。”
虞钰趴在那里,道:“施恩图报才公平呢!虽然施恩不图报,大家都觉得道义高尚,可毕竟这世上绝对的好人少,贪图利益、善心偶炽的人是绝大多数,施恩有报,才能让这绝大多数人都去施恩,才会有更多的人受益!”
这话说的吾羲竟难以反驳,倒是让一旁的和光心中暗叹,这虞钰小小年纪,看着不比吾羲大,竟然有如此深思,可见栽培的人尽心尽力,见识也十分透彻,不由得去看虞让。
虞让也是十分惊奇地看着虞钰,显然是没有想到她能在胡说八道时说出这番话。
“小公子很有见解,不知道受教于何人?”
虞钰道:“我从师于中庸阁明德先生。”
“原来是中庸阁高门子弟,失敬。”和光行了个礼。
“我知道你是无为山的弟子,也是名门仙师之徒,你不必跟我客气。日后你去了中庸阁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太湖,那里风景最好。”
“太湖我倒是去过,确实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美不胜收。”
虞钰眼珠转了转:“那你觉得无为山风景好,还是中庸阁的风景好?”
和光顿时觉得引火烧身,这虞钰人小心不小,言语里处处打机锋,表面上是问风景,实际是问‘无为’好还是‘中庸’好。“某深居无为山,自然是觉得无为山风景好。”
“那既然无为山风景好,那为何去无为山的人倒少呢?”
和光顿时头大,虞钰这话摆明了是讽刺无为山门第凋零。正想说,各花入各眼,风景亦然。
门外突然朗朗有声:“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话音落时,水临渊定定立在虞钰面前,瞥了一眼虞让,才看向虞钰。“这段话,小公子可曾学过?”
虞钰顿时明白,水临渊这是引经据典地暗指:无为道术精深,所以常人罕至,而中庸平夷,因此子弟众多。
虞钰待要分辩,水临渊又道:“咄咄逼人,非君子所为。彬彬有礼,然后君子。”
虞钰顿时大窘,水临渊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用中庸阁的警言否定了自己,讽刺了自己明里暗里与和光打言语机锋,不是君子所为。转而一想,反正我不也不是君子,我是女子!瞬间便想开了,看着自己的父亲,瘪了嘴砸了眨眼,撒娇。
虞让一看虞钰这经典表情便知是想让自己帮她,于是头大,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水临渊挑眉道:“你说谁呢?”
虞让见水临渊眉毛倒竖,心知自己负伤,何必吃斗嘴皮子的亏,道:“我,我是小人。”
虞钰没想到自己爹立即认怂,失望扭过头地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