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冰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像失了魂魄的孤魂野鬼,眼神呆滞神情涣散。她的魔力现在才堪堪恢复,终于得以向自己施些治愈的法术。
亦步亦趋地走向胭脂铺,她还在心心念念她的林公子。距离她不到十米远的地方,隐身的琉璃和钱茗正跟着她。此时的琉璃,就像是一个手里拿着毛线逗弄猫咪的少女一样,雀跃异常,她已经等不及要捉弄小黑狼了。
钱茗自从昨晚被琉璃教训完后就一直没敢吭声,他一宿没睡困倦非常,满脑子都是康钰奶奶的事、午夜琴咒的事,搅得脑子一团糟,哪有什么心思陪着琉璃做游戏呢?但他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假装很有兴致的样子,他可不敢再一次激怒这个危险的女人了,上一次是略施薄惩,下一次怕不是要伤筋动骨。
“呀,我本来还愁没有可玩的,现在倒好。少年,你看那是谁!”琉璃血红的眸子闪烁出兴奋的光彩,她就像是第一次去游乐场玩的孩子一样,面颊都泛起红润的光芒。
顺着琉璃的白皙手指,钱茗看到了一位青年的身影,那身影潇洒飘逸,不正是那不着调的俏书生林逸吗?
可怜念冰太过心不在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近在眼前,她却没看见。当她捧着胭脂盒出来的时候,一阵龙卷风突然刮起,卷着草叶扑散在念冰的身上,她浑身脏兮兮的,就像是刚刚从泥堆里爬出来似的。她紧紧地揣着胭脂盒,深蓝色的脸上露出了吃惊和难堪的神色,原来是琉璃暗中施了魔咒,将念冰心心念念的人儿送到了她的面前。
但这可不是念冰梦寐以求的再会方式,她没想到再一次相见是那么的措手不及,又是那么的灰头土脸,命运的安排让她狼狈地站在风中,身上沾满了飘散的落叶,让她以最不美观的姿态出现在林逸面前。而这命运的丝线正牢牢抓在琉璃手中,念冰的情缘就像是个被人随意摆弄的可怜风筝。
“噗嗤,姑娘啊,半日不见,落叶都成了你的饰品啦。”林逸吊儿郎当的调笑道,他还记得昨日念冰给他送馒头的恩情,此时他微微上挑的细长丹凤眼眯成了一个小缝,眼里满满的都是友善。
“公,公子,”念冰此时是又激动又难堪,哪还顾得上什么寒暄。她大而有神的双眼水汪汪的,双颊泛起桃色,她紧紧地抓住林逸的袖口,嗫嚅道,“公子莫要再离开了。”
林逸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他看着念冰心急如焚的模样,不禁心下一软,安慰道:“林某可与姑娘同行片刻,姑娘意下如何?”
仿佛有千万寰宇间的星辰都闪耀在眼里似的,念冰的眼睛亮闪闪的,好似被林逸的一句话点亮了生命的色彩。她忙不迭地点头,小鸡啄米似的,生怕林逸反悔一般。
“呵,小狼的恋慕正是星星之火,就让我将它催化至燎原之势灼烧他们二人的灵魂吧。就让他们,迷恋上这虚妄的感情,让我看一场情意浓浓却飞蛾扑火的人偶戏吧!”琉璃看着他们二人之间激荡的火花,吐露出了仿佛看台上的观众一般的宣言。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不存在于现世的魔法结界内部,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尘归尘土归土,最终不会和真实世界发生丝毫关联,因此除了作为舞台的巨幕,上演一场场让人啼笑皆非的荒诞戏剧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呢。
琉璃正是这么想的,既然出不去,她就要凌驾于这个结界里所有的生灵之上,让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取悦她。她正要开始编排一场宏大的戏剧,以爱情的火焰开始,将这个虚假的世界焚烧殆尽!这样的玩闹才符合魔王之名,唯有献祭出一整个世界的生灵才是符合身份的过家家。
钱茗本来自己都以为他会被生理上本能的恐惧吞噬,但他此时却诡异的无比镇定,准确的说,他是在准确预知了魔王毁灭这个魔法结界的意图的基础上,仍然保持着镇静。如果把恐惧比作燃料,那么此时它无疑是燃尽了,只剩下无尽的冷静。即使刚刚因为害怕激怒魔王而恐惧的不能自已,但是此刻他却镇定了下来,仿佛刚刚那个如履薄冰的少年形象只是假象,他灵魂深处有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正在觉醒——那是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魄,仿佛他生而就应该指点江山似的。然而,不管怎么说,他只是,魔王利用的目标,只是一个少年罢了,暂时是这样。
琉璃和钱茗还在空气中隐藏着身形,这不是害怕露出真容的蟊头小贼之举,而是操纵命运者在保持神秘的风度。此时的琉璃,大脑正在极速运转,她正在考虑着如何让这个胆敢困住她的不知死活的魔法结界以一种艺术般的毁灭方式整个坏掉,连着它那群可怜的住民——在真实社会中已经被抹消的怨魂们——都经历绝望得让人浑身发抖的二次死亡。
她方才说道,她要玩个游戏。末流的毁灭是粗俗野蛮、不讲道理的狂乱屠杀,而上等的毁灭则是推翻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用最隐蔽的间接影响让整个世界彻底粉碎。倘若这可怕的毁灭竟是由爱意萌芽,那必将是像艺术品一样绚烂的烟火吧。
“第一步,金钱!”宛如在寒冰中被封存千年的声音,流露出彻骨的恶意,琉璃唇齿相碰,说出这样一句让人摸不头脑的话。钱茗已不再惧怕,他的灵魂深处遗传自某处的沉着冷静逐渐露出冰山一角,即将摧毁他表面上的废柴人格。于是他发问,向着酝酿着恶意的魔王发问了:“什么意思?”
“哈,等着瞧吧,可不要眨眼哦。巨幕已经拉开了。”琉璃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林逸摇着折扇,闲庭信步地往前走,念冰在身后紧紧相随,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想与他并肩。
“姑娘,可曾去过酒楼?”林逸问道。
“不曾。”
“那可否一同前往?那可是个好地方。熙攘迷人意,美酒动心扉。若不三更醉,可惜。”
当然了,念冰不知道的是,林逸这是打算带着她一起吃霸王餐,就像他在青楼的行径一样,这几乎是他生活的常态。
然而当他们掀开了那酒楼的幕帷,本应熙熙攘攘、喧闹异常的景象一扫而光,整个酒楼静悄悄的仿佛竖满墓碑的葬窟,然而店小二却一字排开,酒楼的老板站在最前面。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面具,鞠躬几乎到达了九十度,他气如虹中的大声招呼:“公子好!”
林逸一时不由得愣住了,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如果他们清场是为了抓住即将吃霸王餐的自己还尚有可信性,但是气氛却完全不是这样,仿佛是在欢迎什么重要的人物似的,就差敲锣打鼓了。
“额,此举何意?”林逸用折扇掩面,咳嗽几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心虚。
“哎呀呀,公子有所不知,刚刚您的朋友为你们包下了整座酒楼,今天您就尽情喝吧!”酒楼老板频频点头,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好几层。
十分钟前,就在林逸提议去酒楼而没来得及进来的这段间隙,琉璃火速行动。她玉手一点,变出满山财富,黄澄澄的金币堆成了山,她以恶魔的名义将财富赐予了这座酒楼,只需片刻,贪婪便如跗骨之蛆一般腐蚀了整座酒楼。
她给了每一个酒客十枚金币,让他们离开,再给了酒楼老板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钱。就这样,琉璃布置好了一切,
“舞台已经布置完毕,那么,就开始我们稍显无聊但又必不可少的第一幕吧!”空气中传来魔王孩子气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