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直面苦难?追寻幸福?别忘了,有的时候美梦越是圆满,现实越是残酷。”琉璃字字铿锵,就像在宣读一份残酷无情的墓志铭。
念冰低着头默不作声,可是她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她的眼神分明写着“永不放弃”。
“噗嗤,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儿啊,有点意思!”琉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听不出来是兴奋还是嘲讽。
“咳咳,金发舞缥缈,红目媚如斯。颦笑动心魄,佳人。”林逸陡然间精神抖擞起来,一扫之前慵懒的姿态,屁颠颠地凑上前去,忙不迭地说道:“这位姑娘,敢问芳名?”
琉璃的嘴角僵了僵,她似乎是被林逸美色至上的节操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从钱茗的角度看,他刚刚似乎看到琉璃翻了一个白眼。
“你难不成还想在这柴房留到明早不成?快走吧。”钱茗抢着说。钱茗觉得他最好在琉璃没来得及发火之前把林逸“请”走,别忘了这个女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看看叶晚风碎成肉渣的惨样就知道了,琉璃可不属于“杀了你还大发慈悲的让你死的好看些”的那一类。
“既然美人不领情,那小生便先告辞了。”林逸这才想起来他该走了,如果被关到明天早上,老鸨可就有时间跟他算账了,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真是可惜,还不容易遇上了如此佳人,我却得仓皇逃跑。不过也没办法,恐怕明天就走不了了。”林逸颇有些依依不舍,他在心里抱怨道。
“公子,公子留步。”念冰慌了神,她赶忙喊道。
“念冰姑娘,有缘再见啊。”林逸嘴上说着,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念冰想要去追赶,却被琉璃拦了下来。“别急,小黑狼,你们还会再见的。”只见琉璃抬起雪白晶莹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直线,念冰的面前便凝结出一道看不见的气墙,阻拦了她的去路。
“你!”念冰不甘心地大喊。一道气墙,仿佛就是天与地的距离,残酷地隔开了狼和她的心上人,
念冰还不完全懂得什么是爱,她只知道,有些人,仅仅是看他一眼,就想把他装进心里。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她还从未做过这么大胆的事,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一个年轻男子彻夜长谈过,但她却觉得,这个人的每一言每一语,都是悦耳的诗歌。
当几个时辰前她在二楼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以后,她便觉得,上天安排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定是命运赐给自己的礼物。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据说,一见钟情只会出现在世界很狭小的人身上,就像一个被人抛弃在黑暗之中的囚徒,能够将惊鸿一瞥的初遇当做全世界。对念冰来说,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仿佛这个误入自己世界的人,能够成为自己的救赎。
她坚信,他的才情,他的诗歌,能够引领她去美好的福地。她尤记得,他说,他的诗,半句留白是为了艺术感的余韵,但她却坚信,这是因为他也很孤独也需要人陪伴,所以他的诗才永远不圆满。她可以陪伴他永远,让他不再如他自己所言一般,永远是个游子与人世间的过客,让他知道,他也可以有羁绊。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条可悲可怜的黑狼的一厢情愿罢了。
寒光乍现,念冰深蓝色的手指上次生出金属般的尖爪,尖爪与气墙相摩擦,刺耳的声音仿佛困兽的嘶鸣。她那金色的眸子骤然金光大盛,宛如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渺小得微不足道但足以绽放出骇人的幽光。
她化为兽身,鼻孔中呼出阵阵热气,黑色的皮毛仿佛将她隐于暗夜之中,唯有黄金瞳迸发出实质般的戾气。这一刻,她再也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青楼女佣,而是屹立于食物链顶峰的肉食动物,一举一动都散发出猎食者的气息,暴虐、强悍、凶猛。
他是那样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就像一缕风,倏忽之间便会散去,缥缈得令人难以捉摸。他是旅人,是行者。而她注定要留在这里寻找自己的幸福,她那颗倔强的心已经将她与这个充斥着痛苦的地方锁在一起。她不会走,他不会留。如果就此别过,何时才能相见?如果,这一离别,便是无期,她又怎么甘心。
念冰露出森森的牙齿,就像漆黑洞穴里的利刃,猛地一窜向前,撕咬起眼前的气墙。琉璃不屑地弯起嘴角,微微的弧度冰冷而又无情,她扬起高贵的头颅,就像骄傲的鹰,猩红色的眼珠透过如同黄雀绒毛的鹅黄色睫毛凝视着眼前的小兽。
随着念冰的动作越发简单粗暴,随着撕咬的频率渐渐加快,琉璃嘴角的弧度渐渐放大,她后错一步,纤长的手指在胸前打了一个响指,整道气墙便从中间部位开始染上了漆黑的颜色。那颜色如同墨水滴落水潭,旋转着渲染开来。
当墙面完完全全染上了如墨的色彩之时,便有无数漆黑的细线从气墙上滋生,如同一种蠕动的吸血虫,它们深深插进念冰的身体,在她的皮肉里肆意驰骋,不一会,念冰脖颈处的皮毛便被完完全全剥离下来。大片殷红的鲜血为深夜的马厩渲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
夺走他人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是强者的特权,就像此刻,夺走念冰与林逸相处的权利,将她痴痴的祈愿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琉璃再一次体会到了权力的感觉。
权力就像是毒药,蚀骨销魂,让人流连忘返。当她重回强者之林,屹立于众魔之巅的那一刹那,她要用她的权力碾碎一切尊严与爱,践踏世间的规则,重新享有当权者应得的一切。
不过,此时此刻的琉璃,终究只是一个不完全的魔王,没有权力、没有力量、没有军队。
念冰多年来饱受虐待,多亏如此她对于疼痛的耐受力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她的皮毛已经被生生剥离,但她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没有发出一声嘶鸣。她就这样看着琉璃,看着这个容貌绮丽的女子,不卑不亢。
琉璃从空间里拿出了那颗心脏,她清冷的声音还带有一丝戏谑的笑意,仿佛是凌驾于念冰尊严之上的感觉取悦了她似的,她说道:“没有人能做到在同一个空间复制出两个自己,本源相同的灵魂怎么可能分离?只有空间的错位能斩断灵魂间的联系,所以我并不惊讶你能独立于结界外的本体而单独存在。在魔法结界中创造出一个分身本不是什么奇怪的现象,然而怪就怪在,你居然在同一个魔法结界有两个分身,你的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念冰的嘴角留下一缕鲜血。她此刻的模样太过凄惨,就像一只刚刚被丢进斗兽场里的兽类,而且对手还是强于自己百倍的狮子,她只能做些无畏的挣扎。
钱茗不禁为这个少女捏了一把冷汗。
“也罢,现在我用咒法将这个器官与你合二为一。”琉璃左手拿着那颗心脏渐渐靠近,就在离念冰还有半米的时候,琉璃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对冲力,险些站不稳,身形一晃,后退数步。
按常理来说,这颗心脏和眼前这个小念冰都是结界外的念冰灵魂的残片,相遇应该相互吸引直至融为一体。但她们却产生了如此大的互斥,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就像是念冰在拒绝自己。
琉璃眼波流转,眼看着念冰的两个分身互相排斥,当下也找不出什么缘由,只得暂时放弃融合灵魂的想法。她本想着将稳固这个异空间结界的关键因素减少,简化问题,好便于找寻尽快出去的办法。
念冰的几处皮毛已经生生被气墙上黑藻般的细线剥落,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凄惨的样子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钱茗心惊胆战。他看着身旁这个谈笑间便将小黑狼折磨至此的可怕魔王,心中不禁为自己的小命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会拂了她的心意,触了她的逆鳞,然后被一瞬间挫骨扬灰。
他尽量放缓呼吸频率,淡化自己的存在感,悄悄地祈求上苍让琉璃永远地忽视微不足道的自己。然而正当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望向身旁的琉璃时,他猛然惊觉,琉璃的双目倏忽之间变得彷如一块通体翠绿的玉石,眼白和瞳孔融为一体,看得人心里发怵。他不禁呼吸一滞。
琉璃可没闲心管这个如履薄冰的小帅哥,她正集中精神搜寻念冰的灵魂世界。她已经与念冰精神相连,因而瞳孔发生了变化。她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雪,仿佛千年严冰,又仿佛万古奇寒,孤寂而又寥落,这就是念冰灵魂的模样。
然而那大雪弥漫的深处却有一簇火焰,那火焰极速地跳动着,生命力之强似乎可灼烧尽世间一切黑暗。
“真是一个有趣的灵魂,孤独却不无助,凄苦却不悲凉。”琉璃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不过,虽然特别,但还是解释不了灵魂相斥的现象。”
“算了,钱茗,我们走。”在一旁缄默不语的少年一听见自己被点名了,猛的一激灵,忙不迭地跟上去,生怕触怒了这个美丽却危险至极的女人。如果触怒了她,下一秒,自己就会变成这个毒蛇一般的女子的猎物,会像可怜的黑狼一样皮开肉绽,说不定会被碾碎。
琉璃身姿轻盈地一顿,右脚的脚趾点地,她用舌头舔舐着上唇,就像刚刚饕餮一顿的怪物,“这个空间真是有趣,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一番。小黑狼呀,你就在这马厩待一宿吧,当明早太阳的第一缕微光撒进来的时候,气墙便会散去。就在这个残留着你那心上人些许气息的破地方待一晚,如何?”
说罢,她便摇曳着曼妙的身姿离开了,金色的秀发和着晚风微微浮动,月光映射在她的脸上,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钱茗谨小慎微地跟在她后面,样子颇有几分滑稽。
孤寂而寥落的夜晚里只剩下念冰呜呜的低叫声,仿佛夜之风铃,簌簌作响。
“喂,少年。这个空间就是外面世界的缩影,是小小的绿水县以外的世界。如果你的家乡是无暇的纯白,那么外面的世界就是五彩斑斓,有光明也有黑暗。不好奇吗?来吧,我带着你领略一下这世界的冰山一角。”琉璃将头轻轻仰起,感受着清冷的晚风抚摸她的鬓角,她的声音仿佛也被微风同化了一般,清冷宜人。
只见她把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放到嘴角,鲜红樱桃似的嫩唇向前嘟起:“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从明天起我们跟着那匹愚蠢的小狼,别告诉她,偷偷干涉她的人生。我们来做下棋的人。”
面对魔王这突如其来有些可爱的举动,钱茗显得手足无措。刚刚还狠厉异常,挥挥手指便打的念冰遍体鳞伤,现在却轻描淡写地提议玩一个游戏。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嘻嘻,一定会很好玩!”琉璃双手捂嘴偷偷地笑,十指交错,盖住了两颗小虎牙。
这一天晚上,琉璃精神头十足,完全忘记了钱茗以一介普通人类之躯是需要休息的,她领着钱茗将这个不小的异空间逛了一遍。
钱茗虽然极度困倦,但不敢表现出丝毫乏态,他怕搅和了魔王的好兴致。即使已经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权势和地位,帝王仍是帝王,稍有不悦,便是杀伐无数、流血千里。钱茗虽然没有王的概念,但依然沉湎于对琉璃深深的忌惮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十分幼稚,居然曾经想要寻求这样一个可怕的魔王的帮助。
这样说来,钱茗本就是因为康钰才不小心来到了这里,他是为了救康钰的奶奶的。也是时候和琉璃提及这件事了。只是,怎么才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请求,而不惹怒这位魔王陛下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然而钱茗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这是商铺,唔,已经关门了呢。白天是个热闹的地方,人类与魔族用通用金币购买饰品,和你们那里的无偿发放可不一样呀。”琉璃走到街道的一隅,随手一指,随意地说道。钱茗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他婉转地问:“那个,魔王大人,您那么善良,一定不愿意看到他人死去吧。”
“嗯?怎么突然问这么一句?”琉璃停了下来,转过头,完美的眉毛紧紧地蹙起,看样子似乎是有些不悦。钱茗仔细地端详着琉璃的神色,见她不快,赶忙噤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琉璃素来不喜欢身旁的人对她有所隐瞒,当即猛然抬手,手心爆发出强劲的吸力,钱茗失去了重心,毫无反抗能力地向前趔趄而去。琉璃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掐住钱茗的脖子,语气中俨然已经带上怒气:“继续说下去!”
“咳咳,是康钰的奶奶,我想求你救她!咳咳咳。”钱茗此时的处境仿佛是猫爪里的老鼠,毫无反抗能力,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有一瞬间感觉琉璃的手指甲已经嵌入了自己的身体。
“啪!”没有丝毫前兆的,琉璃突然松了手。钱茗像一个破布麻袋一样摔在地上,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他就这么瘫在了地上。
“嘻嘻,原来是她呀!你这么喜欢她呀,小钱茗?可惜呢,我不是什么善良的家伙哦。而且,如果你那么不想让她死的话,那么我呀,不仅要她死,还要她受尽折磨而死哦,顺便让你的那个小朋友也一起陪葬好了。”听到这个回答,琉璃仿佛被逗乐了一般,她捂住肚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前一秒还是千钧之怒,后一秒就巧笑嫣嫣,钱茗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承受不住了。但无论琉璃笑的多么花枝乱颤,钱茗还是被她狠毒的话语逼入了死角,目前似乎没有任何周转的余地了。
天边飘起一抹鱼肚白,不一会,绮丽的玫瑰色染遍了整个云霞,太阳柔和的光播撒在大地,新的一天敲响了门扉。
“好了,走吧!去找小黑狼!”琉璃呢喃念咒,她与钱茗的身影在空中隐去,这是一个简单的隐身咒,因为有琉璃强大的魔力加持,一般修为的人或魔都是发现不了的。
另一边,念冰颓唐地瘫坐在马厩里,整整一夜,她死死地盯着那看不见的气墙,一遍遍地呻吟着,她无法去舔舐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因而无法用最原始的方式缓解自己的痛苦。
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黎明到来,等待着重获自由。终于,熹微的晨光照亮了她彷如尸体一般一动不动的躯体。剧烈的疼痛让她不想移动分毫,可是她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了门。
“念冰!湘姑娘找你呢!”也在青楼做丫鬟的翠儿远远地朝着念冰招呼道,她踌躇着不敢上前,看得出来,翠儿有些怕念冰变成狼的样子。
“就来了。”念冰虚弱地回答道,这一声应答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一道黑气笼罩着她,等黑雾散去,一个深蓝色皮肤的少女显出形来。
待她敲响了湘姑娘的门,几声尖脆的咒骂袭来:“念冰!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昨天我差点吃了亏,被人白睡!你怕是在背地里偷偷笑我呢!”是了,这便是湘姑娘的一贯作风,无论念冰做什么,她总是免不了恶语相向。这次,这件事本来和念冰一点关系也没有,可她偏偏要针对她。
那样黄莺般悦耳的声音,本来天生就该唱些呢哝细语,而不是用来吐露污言秽语。
“呀!你受伤了,好多血!恶心死了!离我远点!”湘姑娘捏起葱葱玉指,捂住了鼻子,连连摆手。她才没有心思管念冰伤得重不重。她只是紧锁着眉头,赌气般的说道:“本来想拿你泄泄火,没想到你已经伤成这样了,”她翻了一个白眼,挑了挑眉,“你快去给我买些上好的胭脂来,我这么美丽,怎么能灰头土脸的呢!”
湘姑娘从柜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冲着念冰就砸过去,念冰也不敢躲,钱袋正好击中了她的左眼,顿时青紫一片。“是。”念冰拾起钱袋,顺从地躬身退下了。
PS 精神力:魔力强大者可以用它增强五感、窥知别人的思想、感知方圆数百里的事物、窥伺他人的灵魂深处。需要经过专门锻炼。有时施展精神力的时候,施咒者的眼白会和眼珠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