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自别了赤染。墨铗衣看了看手中的圣贤剑,剑未出鞘已显贵气十足,枣红色的剑柄与剑鞘,配上青白色长剑穗,相得益彰。剑鞘之上白龙青凤舞吉祥,剑柄之上更是霭霭青云定心神。
墨铗衣将剑拔出,舞了几下,只觉十分合手,再细细端详着剑身只道:“好一把圣贤宝剑。”欢欢喜喜地将旧剑放下,背起那圣贤宝剑。
澹台捞月道:“墨兄弟,跨剑改背剑了。”
墨铗衣却道:“唉!跨剑岂不辱没了圣贤剑名。”
公仲鹰道:“铗衣,还是将此剑先挂在腰间吧,省的被玄天关守将看到,生了事端。”听公仲鹰这么说,墨铗衣只好答应。寻了根石青色绒绳,将剑系在腰间。
走出后巷,四人在关内买了点干粮水囊,便赶奔北门,一路之上身后便有尾随兵丁。快至北门了,那兵丁便先行一步上到城楼,城楼上早有先前那总兵等候,将四人行踪听了个详细。
就在此时,四人来到关口,准备入官道。那总兵先前见四人为安通钱庄之人拦截,对四人身份已起疑心,早已派人递送书信上尚京核实。此时四人要出关,这总兵自然是不肯放行。又不能出言拦阻。只得道:“四位这就准备入国啊?下官还未尽地主之谊呢!”
公仲鹰道:“不必了,我等已在关内耽搁不少时日
总兵却道:“只是一日罢了。”
公仲鹰道:“你可知王法如炉,再不入国,阁主千岁怪罪下来,怕是谁也担当不起。”
此时总兵已心有计策,又道:“下官自知王法,只是下官在这穷乡僻壤地还想请几位上差在全公公面前美言几句。”
公仲鹰自忖道:“他这么说莫非是要考我?好在早就于钱庄掌柜的通过气。”便假怒嗔道:“混账,什么全公公,整公公的。是权阁督千岁。”说着对空拱了拱手。
那总兵一听心中一颤道:“是是是,是下官失言。是权阁督千岁,权阁督千岁。”
公仲鹰见此,又道:“好了好了,不和你东拉西扯。快些放行。”
独孤柔见那总兵还犹豫不决,猛地抻出软鞭,朝总兵面门而去,却不是抽脸,那总兵听得耳边啪啪作响,余光好似见到身后城墙有道鞭痕。
独孤柔又阴阳怪气地道:“还不放行?误时辰,你还想升迁入京?贬去做马前卒倒是有你的份。”
总兵听后不禁后怕,自忖道:“方才那鞭若是打在脸上,还不得皮开肉绽。”
虽仍不能确定真假,但听那语气手段却像极了卫阁千户,也不好得罪,为保乌纱,只得高声对关口士兵喊道:“还不快开城门!”那两个士兵听后手忙脚乱地起闩开关。
甫过玄天关,四人便入了尚兴国界。已无需遮掩穿着,四人本就是练武之人,素有内力也不畏这北域风寒,纷纷去了帷帽莲蓬衣,并将令箭挂在腰间。这尚兴皇朝共有七州一都,玄天关隶属守天州,那玄天关总兵上报便是先报至守天州州牧,再上报国都尚京府,故此来回公文时日最快也得一月,这州府划分皆为尚兴皇朝一统北域后所定。
公仲鹰自那日在三岔口客栈的房客名册上得知父亲乃尚京人氏。故沿途问路往尚京而去。四人又恐怕玄天关公文到了尚兴宦海卫阁处,身份暴露。故此也不留恋这一路风光。一路快马加鞭,赶赴尚京。
一路之上,穿州过境,凭借这冒牌令箭及千户身份,倒也畅通无阻,无人查问。四人晓行夜宿,整整走了半月,方至尚京。
甫入城,便是黑漆杈子,行马查验。四人还是以假令箭蒙混,那守正官亦不敢惹宦海卫阁,也不查验便放行了。入眼城内,御街之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四人穿梭其中,只见两旁集市林立,买卖无数。此时墨铗衣道:“这尚京之繁荣不下胤州城啊!”澹台捞月道:“莫兄弟是没见过曾为寰朝首府的真州城,不知多繁荣哩!”
四人说着笑着,此时已到午时,四人正来到一间客栈旁。四人皆肚内打鼓,公仲鹰道:“我们便在这家客栈吃个饭吧。”三人附和着一同进入了客栈。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小二,看四人打扮好像不是尚兴人氏,又见公仲鹰与墨铗衣皆佩剑,甚是疑惑,上前道:“四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此时公仲鹰道:“打尖,来几个小菜吧。”不多时四人便大快朵颐起来,此时墨铗衣问道:“仲千户,我们今晚因何不在这下榻?”
公仲鹰道:“我看不妥,还是出城找间小客店吧。”
墨铗衣也没细问缘由,只是哦了一声。此时公仲鹰道:“吃完。我们就上街各自去打听消息吧。”
出了客栈,公仲鹰一人分了一块令箭,四人约定未时末若还未有消息,便于十字街头牌楼前汇合出城。
四人在这城内分头打听。怎奈公仲天宏已死十多年,就算出动卫阁千户身份,也无一人知晓其人。
时值未时末,四人一无所获地在十字街头牌楼汇合后。便一同出城。于城郊找了间小客店入住。这小客店与城内客栈不同,只要给够钱无需登记身份。
四人就这么白天在尚京城境内打听,晚上在这小客店休憩,一晃数日过去了,这日四人正在屋内小声叙话。公仲鹰道:“寻了这么多日。连当差、兵丁都问过了,都没有消息。”
澹台捞月道:“鹰,既然来了。我们明日再进城继续打探。”
独孤柔亦道:“是啊,鹰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公仲鹰听后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也寻了些时日了。”
此时墨铗衣道:“师兄,也许我们还有条路没走!”
公仲鹰道:“说来听听。”
墨铗衣道:“我记得三岔口客栈那人说过,尚兴人士,都有身份路引为凭的。”
公仲鹰听了恍然大悟,笑道:“我也是心急了,怎么就没想到呢!当初那个戢煜身上便有此物。”
独孤柔道:“可是伯伯已死多年,哪还来什么身份路引?”
公仲鹰道:“柔妹,你还记得当初那人是怎么说的吗?”
独孤柔道:“不就是户部户籍司出具的身份路引为凭嘛!”
公仲鹰道:“不错,身份路引可能没有了,但那个什么户籍司一定有记载。”
独孤柔又道:“鹰哥的意思是?”
澹台捞月此时擦了擦鼻子,道:“温家妹子这还不明白。”言罢做了个趴地抓手势。
独孤柔一怔道:“去偷?”
公仲鹰忙掩其口道:“嘘,不是偷,而是去借阅。”
独孤柔道:“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公仲鹰道:“所以人越少越好。今夜就由我与侯千户一同前去。”
拟定计策,便打算夜探户籍司。
是夜四人吃过晚饭。公仲鹰与澹台捞月便离开小客店再度打算进城。刚走没多久,便见到乡间小道上蹿出一个黑衣人。
看着黑衣人身上并无兵刃,拦住两人去路道:“二位请了。”
公仲鹰道:“阁下是?”
黑衣人却道:“二位是想入城找人?”
公仲鹰自忖道:“此人声音倒有些熟悉,他如何得知我等目的。”也不待言,抻出渊龙剑,指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冷静得道:“二位切莫误会,在下别无它意。只是看二位不像是我朝人氏,想来帮帮二位罢了。”
公仲鹰道:“怎么帮?”
黑衣人道:“二位要找什么人?不妨说来听听!”
公仲鹰道:“不必了。我们已有方向。”
黑衣人道:“二位知道怎么去吗?”
公仲鹰道:“这!?”
澹台捞月道:“你要给我们带路?”
黑衣人道:“可以。”
澹台捞月道:“给我们带路,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黑衣人道:“我家主人只是想结识二位罢了。”
公仲鹰苦笑道:“我们这一路上,皆被这‘结识’二字牵着鼻子走。实在没兴趣认识你家主人。”
黑衣人一错愕,随即道:“无碍,那先给二位带路吧。”
言罢三人一道来在了城门口,只见城门已然关闭。正着急着,此时那黑衣人寻了一处谯楼无兵丁的城墙边。二人跟到切近,只见他从腰后掏出一个铁钩绳索,用力一抛,搭在了一个射箭口上。就见他拉了拉,对二人道:“牢固了,二位请跟上!”
说着便徐徐攀上,公仲鹰二人本是武林人士,身怀绝顶轻功,公仲鹰又见那墙不是那么平整。也不待言一个使出游龙天行,踏墙便上;一个使出醉猴翻身,凭空而上。各展奇能,不一会儿二人已先一步到了城楼上。那黑衣人上来后,道:“二位果然非凡人。”
那黑衣人收了绳索,自城楼那头很快便翻了下去,公仲鹰二人也施展轻功。三人这就入了城了。
三人蹑足潜踪,在躲避夜巡的兵丁。黑衣人道:“二位跟我来。”言罢兜兜转转,便带他二人来到一处宅子的墙垣。
那黑衣人道:“到了。”
公仲鹰道:“这是哪儿?”
黑衣人道:“户部衙门。”
此时公仲鹰越发怀疑,抻剑抵在他咽喉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被逼的无奈了,拉下了遮脸布。澹台捞月道:“你不是刚才客店的掌柜吗?莫非方才我们的商议你都听到了?”
那掌柜却道:“两位还是快进去吧!这是绳、布。可是怎么进门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说着将一捆绳子几个布块递予了公仲鹰。
公仲鹰收了东西,道:“捞月。时不待我,回来再说。”
言罢两人翻身上了墙头。两人望向宅内。只见里头皆有持刀衙役,提灯巡逻。就听底下掌柜小声道:“户籍司就在这堵墙后屋舍的后面。”
两人听后暗自点头,趁衙役不留神。一个起跃,便跃到了院内一棵树上。又一个起跃便来到了就近房屋的屋顶。二人依照那掌柜所言,果看到对面房屋匾额上写着「户籍司」三个字。方要下去,见底下有两个衙役。公仲鹰指了指澹台捞月的酒葫,捞月会意,倒出了点酒。两个酒水针,连拍在衙役的穴道上,待衙役倒地之前。二人已然下了地,扶起两个衙役,便到了个犄角旮旯处。
澹台捞月取出绳布,将二人隐蔽捆得。公仲鹰道:“他俩能睡多久?”
澹台捞月道:“普通点穴最多一两个时辰。我以酒入穴,酒气入体。起码睡到日上三竿。”
二人来到了户籍司门口,公仲鹰小声道:“上锁了,我们怎么进去?”
澹台捞月也小声笑道:“侠盗门,就没进不去的门。”说着自身后酒葫芦的侠字吊坠取下。
公仲鹰好奇问道:“这有什么用?”
澹台捞月道:“你看好吧!”
说着将字吊坠左半边单人旁底部一移,竟打开个暗格,澹台捞月从里头倒出把像是钥匙的东西。
来到锁头前,对公仲鹰道:“有人来,看着点。”公仲鹰看向四周,而澹台捞月将那钥匙对着锁眼一阵鼓捣,没两下,便听澹台捞月道:“开了。”
二人打开屋门,只见里头漆黑一片,二人待上了门,拿出两个火折子观瞧。里头很大,分左右两个书架。
二人一统找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终于澹台捞月在民类处寻到了一本,道:“鹰,你快过来看看。”
二人见上头写着:「公仲天宏,字一止。神君元年生人。尚京城郊公仲世家。神君十六年秀才」字样
二人早就从玄天关安通钱庄掌柜处知晓官道纪年之法,侠擘元年即是神君元年。
公仲鹰道:“我是侠擘二十二年生人的,那年也正好是爹娘身死之日。可这户籍册上只记载道了侠擘二十年。这时何故?”
澹台捞月也不明所以,再翻阅也不见公仲天宏记载。只在一行小字上写着「公仲世家前北域名家。后皇朝建立,渐渐势弱。」
二人为防有其他衙役经过,二人匆忙将册放回原位,出了门口,锁上司门,原路折回,出离了户部衙门。
甫翻出衙墙,那掌柜还等在一旁。见二人下来了,忙问道:“二位如何?查到要查的了吗?”
澹台捞月道:“咳!忙活了半天,只查到二十年前。”
三人说着来到了一处无人之地,公仲鹰道:“掌柜的,你可知参加科举的。最后会如何?”
掌柜道:“科举?一般来说都会做官,可也要有空缺。客官找的究竟什么人啊?”
公仲鹰不答,又问道:“那应往哪儿继续查下去呢?”
那掌柜答道:“只要是考了科举,礼部皆有记录。倘若有幸中举,便能享朝廷俸禄。”
公仲鹰急忙问道:“这礼部在何处?”
正说着,只听户部衙门传出敲锣之声,有人敲锣高呼道:“不好了,有人私闯户部衙门。”
三人听在耳里,那澹台捞月道:“那两个衙役,能睡上一晚的。这是怎么回事?”
公仲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掌柜的,快带我们去礼部衙门。”那掌柜惊动了官府也是无奈,只得带他们往礼部衙门而去。这便户部衙门敲了惊锣,差衙役出来搜拿无果不题。
三人来到了礼部衙门,同样告知了科举司所在。二人翻墙进去查看。不多时,二人又翻墙头出来。那掌柜的问道:“这回如何?”
公仲鹰道:“只写了神君十六年案首,神君十七年解元,神君二十年会元,同年进士及第,中头名状元。”
掌柜道:“这么厉害啊!”
澹台捞月不免好奇道:“如何厉害?”
那掌柜道:“两位不是我朝人氏,自然不知。这科举乃是我朝选官制度。从院试、乡试、会试到最后殿试。应考者从秀才、举人、贡士最后进士。这位官人场场头名,还不厉害?
公仲鹰道:“那中了状元之后呢?”
掌柜道:“也许是翰林院走动,也许便是担任朝中要职,这些都可往吏部查询。”
言罢三人又来在了吏部衙门,二人再用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在神君二十年七月的官吏就任册中找到了,只看这行写道「公仲天宏,任刑部右侍郎」。二人又一阵翻阅,此时澹台捞月喊了声:“鹰,找到了。”
但见神君二十年七月至神君二十一年十一月的刑部述职公文中找到零星线索,写道
「神君二十年八月经查,鉴刑部尚书王辅君举察刑部右侍郎公仲天宏于修订尚兴律例时枉顾圣意,不听教诲吏部批文准刑部尚书王辅君所请罚俸一月。」
「神君二十一年五月初三刑部右侍郎公仲天宏于朝会时替犯官巡天州州牧直勒述说情,不尊圣意。神君帝御批廷杖六十、罚俸半年。」
「神君二十一年十一月刑部右侍郎公仲天宏于野宇州武典案中处理武功秘籍时中饱私囊,私贪秘籍。经刑部查审,终至抄家罢职、枭首示众。」
澹台捞月越读越慢,最终在‘终至’二字处停下,公仲鹰不敢相信。一把抢过公文,复看了一遍,越看越愕然。公仲鹰又望了一会儿道:“这……这,不可能的,师父一直说爹爹是个好人。”言罢手上公文落在了地上。
澹台捞月本想安慰公仲鹰,可这公仲鹰嘴里一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似有疯癫之态。
此时公仲鹰又自忖道:“剑冶子前辈教我行走江湖要不偏不倚,为所当为。若爹爹他当真是犯法,那我……”想到这,那握剑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那澹台捞月眼看公仲鹰剑要落地,连忙上前搀扶。此时就听外面已有衙役嘈杂之声,像是叫道:“到那边去看看!”
“给我搜!”
澹台捞月眼见情势危急,急忙摇晃公仲鹰,道:“鹰,快走吧!像是被他们发现了。”这公仲鹰似是缓了过来,听澹台捞月说着,待衙役走远了,二人便匆忙地逃离了吏部衙门。
甫翻出院墙,那掌柜还未走,三人眼看着吏部衙门列队衙役巡查,也不敢多待,趁着夜色三人逃至一小巷子里。
此时那掌柜方问道:“那人什么官啊?”
公仲鹰听后不禁瞳孔放大,若有所思道:“刑部……右侍郎。”
掌柜听了道:“从一品大员啊!有没有查到想查的事?”书中交代,尚兴朝立国后皇帝集大权于一身,亲掌六部。故六部尚书为正一品,其副职便为从一品。
公仲鹰一听更是心神不宁,掌柜见状也不敢再问,只能看向澹台捞月,澹台捞月道:“好像是犯了什么法!”
此时公仲鹰又复言道:“不会的,我爹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我爹不会是这样的。”讲到第二句时,调门明显显高。
掌柜感叹了一声,随即道:“我朝自那宦海卫阁成立后,不知又多了多少冤假错案,也许令尊又是其中之一呢!也未尝可知啊!”
公仲鹰听了恍然大悟,问道:“掌柜的说,有可能是冤假错案?”
掌柜道:“是啊。吏部所载终究是一纸撰文罢了,只会记于史册。并不能尽信。”
公仲鹰道:“对啊。方才那吏部公文。时日是在我出生之前,这根本不可能。”
澹台捞月便问道:“掌柜的,那我们应如何做?”
掌柜道:“既是刑案,在刑部总刑司定留有详细公文。依你们的智慧,不难分辨真假。”
公仲鹰听了也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再给我们引路了。”
说话间,只听巷头传来一声:“你们到那边看看!”随后便是杂乱的脚步身以及说话声。
三人探头望去,原来是吏部衙差在指挥衙役四处搜寻。看了会儿,就听澹台捞月催促道:“别看了,趁他们巡逻动静声大,我们快沿荫暗地走!”
毕竟不知二人到刑部能查出何种秘辛,且看续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