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凋零的官道上,车轮缓慢地滚过,压得地上的白雪“啧啧”作响。
一只素手,缓缓挑起窗帘。年芊妩看着外边的景色,不禁微皱了下秀眉。
“天冷。莫要吹风。”一道略带责备,却又透着宠溺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掌已经握住她的素手,将帘子放了下来。
“瑾,我总觉得,我们今日的自由是用很多人的幸福换来的,怎么都无法心安理得。”年芊妩微昂头,望向皇甫瑾,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别胡说。”皇甫瑾微斥她一声,才又道:“没有人会不幸,老天不会亏待好人。”
年芊妩垂下头,知道他的话不过是在安抚她。
“你有玉致、睿翀和歆儿的消息吗?”
“睿翀如今已经到了周国,歆儿与凌灏离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危险。至于玉致……”皇甫瑾叹了声,知道这是她最解不开的心结,却还是不想骗她,“玉致还没有消息。”
“一点消息都没有?”年芊妩焦急地问道。
“没有。”皇甫瑾摇头,“听说周奕威已经将她的遗体下葬。”
“那我们要快些赶到周国,我怕睿翀一时冲动,再闹出什么事来。”年芊妩紧张地说。
“不先去看看歆儿?”皇甫瑾不禁问道。
年芊妩摇了摇头,“歆儿的事,我相信她自己可以处理。而且,她身边还有凌灏离和鬼魅,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伤她。倒是睿翀这孩子,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这会儿心里定然不好受。”
“妩儿,谢谢你。”皇甫瑾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感激地道。
年芊妩微扯唇角,却怎么都幸福不起来。
……
酷寒的季节,宁王府的花园里,却是大朵大朵娇艳的花朵争艳。
凌灏离负手站在亭子里,视线落在那片花圃上。
这时,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的眸子微缩,却没有转身。
“皇兄这花圃比朕的御花园还要美上几分。”
“臣不同皇上日理万机,没事就喜欢弄些花花草草的,陶冶一下性情。”凌灏然缓步走进亭子里,在他的身旁驻足。
“朕看不一定吧。”凌灏离唇角微扬,眸光凌厉地扫向凌灏然。
“皇上有话不妨直言。”凌灏然无所谓地笑笑,微抬视线,倒是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皇兄是觉得朕在皇兄的地方,不得不低头吗?”凌灏离的笑意越来越冷,“不知道皇兄的探子有没有告诉皇兄,朕已经与拓跋飏达成盟约。”
凌灏然的眸子微缩,随即恢复自然地笑了笑,“皇上果真是深谋远虑。”
他就猜到凌灏离敢进他的地方,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他没想到,他竟然能与拓跋飏达成盟约。
当然,只凭凌灏离一个人说,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事情没有查清前,他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朕怎么及皇兄为翾国所做的一切呢?”凌灏离眼中的神色越发地冷,两道寒芒直直地射向凌灏然。
“臣不敢居功。”凌灏然一躬身,笑得泰然自若,丝毫未将凌灏离的敌意放入眼中。
凌灏离勾唇,“不过,皇兄若是希望朕履行盟约的话,还是不要再自作主张的好。”
“好。皇上既然不领情,臣以后不做便是。”凌灏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让臣猜猜,拓跋飏当初愿意与皇上结盟的原因。”
凌灏然故作思考,想了一会儿,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忽然道:“是因为颜嫔娘娘的身份吗?”
凌灏离的神色不变,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臣很好奇,如今皇甫瑾既然退位了,显国的新皇帝是否还会买颜嫔娘娘这位公主的账呢?”凌灏然笑得越来越得意,“臣可是听说,皇甫睿渊是个铁面冷情的人,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一点情面。”
“呵……”凌灏离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从袍袖中摸出一封信,不急不缓地递给他。
凌灏然不解地接过信拆开,信上的内容却让他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
凌灏离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讥讽一笑。视线转动,落回那片娇艳的花圃,便见裹着白色裘皮的颜若歆站在那片花圃后,人比花娇。
凌灏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刚刚还僵凝的眸色这会儿溢出算计的笑。
“皇上,臣听说颜嫔一直不肯原谅皇兄。”凌灏然看好戏一般说道。
“皇兄逾越了。朕的家事,皇兄认为自己有资格管吗?”凌灏离毫不留情面,冷笑着反问。
凌灏然的表情微僵,随即恢复自然,轻笑着道:“皇上的家事,做臣子的是没有资格管。臣不过是好奇,皇上要如何为自己洗脱罪名呢?传出这事的人,可是皇上的爱将钟将军。”
“皇兄说够了吗?”凌灏离并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任何反应,他又不是今儿才知道这事,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反应的。
凌灏然见他毫无反应,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
“说够了就给朕退下。”凌灏离不客气地命令道。
凌灏然咬紧牙关,气得拂袖而去。
当凌灏离再次将视线落回花圃时,那里已经没有了那袭白色的身影。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一处,心隐隐作痛。
不与她解释,除去怨她的不信任,更是不愿意向任何人提起这事是钟将军所为。
钟将军向来忠心,如此做亦是为了翾国。
如果这事当初交给他来决断,关键时刻,他许是也会那般决定。
他没想到,钟将军却先他一步,被人利用,先将消息散播开。
是以,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告诉颜若歆,一切与他无关,都是他人所为。
或许,他要地也不是她的信任,而是她的理解和体谅。
她应该明白,站在他这个位置上,便要一切都以翾国百姓为重点,断然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将置万民于水火。
之前,她一直是懂他的为难。那时候,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如今,她找到了爹娘,人生就多了很多顾忌。她不再只为他一个人着想,更在乎地也不再是他的感受。
亲情,爱情,这本是不同的两种感情。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却让她无法权衡。
如今,瑾帝退位,或许是他们之间的转机。
他打心里敬佩自己这位岳父的洒脱,为女人,竟是真能弃了江山。
不过,从此逐鹿中原的争夺战来看,各国便又多了一位劲敌——皇甫睿渊。
……
颜若歆本是闷得无聊,出来转转。没想到会在小花园看到凌灏离与宁王谈事情。
于是,她只是望了他一眼,又原路折返了回来。
没走出多远,宁王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
“弟妹,多日不见。”
颜若歆停下脚步,淡漠地看向他,“本宫还有事,就不陪宁王闲聊了。”
她就是再与凌灏离不和,也自是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而宁王,只能是敌人。
“弟妹为何这么急着走?难道弟妹不想知道皇兄到底是如何将弟妹的真凤身份揭穿的吗?”凌灏然几步跟了上来,根本没有打算识相退开的意思。
颜若歆是凌灏离的软肋,他一定要好好利用。
颜若歆顿住脚步,冷漠地看着他,“宁王何必枉做小人?”
凌灏然脸色一僵,便听颜若歆又道:“只要他说不是,不管如何证据确凿,我都会信他。”
她的话音才一落下,纤腰已经被人揽住,抱入怀中。
她一愣,侧头望去。她的视线里,满满地都是凌灏离的俊脸。
凌灏离神色认真,却免不了激动地道:“不是朕做的。”
太多的话,他不想解释,他更不能将这罪名扣到钟将军的头上。
是以,能说的,也只有这五个字。
以前不说,他是觉得在她那样痛心的指责下,他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她定然不会信。
刚刚那一刻,当她亲口对凌灏然说,只要他说不是,她便信时,他的心一动,不假思索地冲了过来。
不管她这句话是为了讥讽凌灏然,还是她的真心话,他都当成是她的真心话。他不想再与她冷战下去。
“我信你。”颜若歆眼神坚定地回望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吐出坚定的三个字。
话一出口,她自己心里都微微有些震惊。
原来,她等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而非他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解释。
凌灏然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能识相地离开。
凌灏离的吻,旁若无人地落了下来。
颜若歆惊得瞠圆眸子,推拒他两下,终是落下眼帘,回应起他的吻。
天气明明还是很凉,但风吹过时,他们却觉得是暖的。
春宵帐暖,月夜缠绵,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在这一夜身心合二为一。
他疼惜地爱抚过她的每一处肌肤,她毫无保留地奉上了女人最贞洁的初夜。他们相拥而眠,唇边挂着幸福的笑,直至天明……
……
没有了凌无双的陪伴,皇甫睿翀又开始日夜赶路。一个人,一匹马,飞驰过周国的山山水水。五日的光景,他距离周国的皇城,竟是只剩一半的路程。
他不知疲倦,马儿却已经跑不动。恰巧天黑时,他没来得及进城,只能到最近的小村子里借宿。
他随便在村头找了一户人家,说明来意后,淳朴的村民收留了他,将无人住的厢房为他简单地收拾了下,他便住了下来。
住下后,他才知道今天居然是二月二,在这家村民的强烈邀请下,他只得与他们去了村子中心。
听村民说,每年二月二,他们这里都会舞龙,然后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同过年一样的热闹。
皇甫睿翀并没有多少心情来欣赏这些歌舞,不过是盛情难却,只得坐在一边观赏。
视线漫不经心的游离间,皇甫睿翀的视线蓦地一僵,那人群中一闪而过的黄衫女子是?
“母后!”他低喃一声,蓦地起身,追了出去。
只是,待他穿过人群,四处张望,寻去之时,人群中早就已经没有了那抹人影。
他急切地到处询问,无奈今夜穿黄衫的女子不只是一个两个,根本没人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