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威刚从颜若歆的寝殿离开,一个宫装妇人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颜若歆正心有余悸,见陌生人进来,提防地问道:“什么人?”
“是我,公主。”来人压低声音,应道。
“安姑姑?”颜若歆一惊。随即快走几步,来到她的近前,仔细打量着这张陌生的脸。
“本尊如今叫秦姑姑。”鬼魅将点心放在桌上,径自坐下。
颜若歆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姑姑打算在宫里陪歆儿?”
鬼魅点头,“这回你不用再怕了,周奕威那厮若是再敢碰你,本尊就毒死他。”
若不是幽冥教素来有教规,不得插手几国之间的事情,她刚刚就已经出手。
“姑姑,不要伤他性命。”颜若歆连忙阻止。
“为何还要帮他说话?”鬼魅不悦地道。
“姑姑,我娘本就对他愧疚,觉得他今日这般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若是我们伤了他的性命,娘亲怕是要愧疚一辈子。”
她来这一趟周国,从来没有想过要伤谁的性命。
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过是自救。
可是,谁又能想到周奕威会这般疯狂?
与其说这是爱,不如说是二十年来积攒的不甘,让他疯狂。
“好,本尊不动他。”鬼魅颔首,神色忽然凝重,“阿离决定御驾亲征周国,如今已经启程赶来边关。”
颜若歆震惊地看着鬼魅,“边关不是宁王的封地吗?”
“正是。”鬼魅颔首。
“姑姑,那您不用陪歆儿了。去帮帮阿离吧。”颜若歆脱口道。
宁王向来奸诈狡猾,凌灏离到了他的地方,定是防不胜防。
“你这丫头!”鬼魅调侃道:“满心都是阿离,你不怪他伤你了?”
“姑姑!”颜若歆羞得恼怒,“姑姑若是不在意自己的儿子,那歆儿自然也不会多管。”
鬼魅不再逗她,正色道:“本尊相信阿离,他定然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他既然敢进宁王的封地,就一定有能力走出去。”
颜若歆觉得也是,便不再多言。只是,她的心里却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
翌日,周玉致染了很严重的风寒。因此,她无法启程赶回显国,只能留在宫里继续修养。
只有周奕威知道,周玉致是故意的,只为留下来,继续为皇甫惜儿周旋。他对周玉致的举动失望至极,甚至没有去看过他一眼。
他没去,周景澜却去了。
周景澜在周玉致的床边嘘寒问暖一番后,欲言又止。
“景澜,有话便问吧。”周玉致看着这个与周奕威最像的孩子,不禁在心里为之悲叹。
周景澜微一犹豫,终是咬咬牙问道:“姑姑,父皇喜欢的人是不是显国先皇的年后。”
周玉致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这么问?”
这事事关显国的颜面,绝对不能外传。
“如果不是的话,为何惜儿会与年后长得那般像?”周景澜心中已经有了定案。
周玉致稳了稳情绪,故作镇定地道:“惜儿也是真凤转世,模样像,有什么奇怪。”
但,她最开始的那一惊和此刻相互矛盾的淡定,却彻底地让周景澜坚信,他猜得没错。
“姑姑说地对。侄儿就不打扰姑姑休息了。”周景澜起身拜了拜,走出周玉致的寝殿。
他离开后,周玉致的心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再安稳。她知道,周景澜一定不会空穴来风地瞎问。只是,他为何要关心这事?
……
凌灏离到达边关的那一日,正好也是周奕威册封颜若歆的那一日。
颜若歆本以为,以周景澜在翾国围场时,对她表现出的感情,无乱如何都不会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但,她却估计错误,周景澜这些日子以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颜若歆打算放弃这步棋,服下娘亲给她的假死药时,却忽然从翾国的边关传来一条让天下哗然的消息。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一个月的光景,天下皆知。
如果说,上一次真凤一事是振奋人心的神话,这一次则是毁灭所有人希望的悲剧。
所谓真凤,竟是显国先皇之后,年后的女儿。
这样一个因乱伦而出的孩子,又怎么会是真凤?当年之事,怕也是有心人为了飞上枝头而杜撰的。
一夕间,全天下的人都开始唾弃皇甫瑾一家。
周国的百姓、朝臣,更是开始反对周国皇帝为了娶皇甫惜儿放弃两城。
曾经会带给他们吉祥如意的真凤,如今已经变成了祸国妖姬。
是以,册封大典,不得不取消。
但,周奕威却迟迟不愿意放皇甫惜儿离开。
而整件事情里,受打击最大的人便是颜若歆。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如何,但娘亲如此被抹黑,她接受不了。
特别是这条消息,还是从翾国传出的。
到底是谁?
她害怕,怕是凌灏离为了救她才会如此。
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为了达到目的,他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只看那个结果是不是他想要的。
颜若歆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为何娘亲吃了那么多年苦,一心向善,陪伴佛祖多年,还要如此折磨她?
可是,这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事情越散越严重,显国已经有人上书,希望皇甫瑾以国家为重,不要被女色迷恋,将年后还给先皇,送去皇陵殉葬,否则定招天谴。
每次有人上奏,皇甫瑾都会震怒地驳回,说:“云妃就是云妃,与年后无关,若是谁再敢妖言惑众,他便杀了那人。”
十八年前,他没能保护好她,让她一痛便是十八年。如今,他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她分毫。
显国,皇宫。
皇甫瑾已经尽全力封锁消息,年芊妩还是知道了。
她起初听到这消息时,只是轻嘲地笑了笑。
她不怪任何人,因为这是事实,也没有人能掩盖事实的真相。
如今,这事被揭穿也好。没有秘密的人,就没有什么能怕的。
或许,这也是她和惜儿的转机。
皇族中事,纷纷扰扰,人身在其中,难免沾事。或许,只有跳出这个圈子,才能有真正的安稳。
皇甫瑾是懂年芊妩的。十八年前,他也许不懂。但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将她的一举一动和所有心事都看在眼里,刻进了心底的最深处。如今,他知她,懂她,珍惜她。
是以,在她得知一切的时候,皇甫瑾只说了一句话,“朕会立刻召见睿渊进皇城。”
那一刻,年芊妩没有激动得感激涕流,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笑,那笑容里缀满了幸福的点点滴滴,那是除了他,别人没法体会地清浅笑意。
十八年来,他们之间看似分离,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更加看懂了彼此。
很多时候,分开不是因为不够爱,只是无法懂得对方想要什么。
如今,他们懂了。
是以,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他们分开。
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从来都是因人而异。于皇甫瑾而言,他只想一辈子守着自己爱的女人,简单的幸福着……
以前,放不下显国的江山,是因为显国的江山无人能接过。
如今,睿渊既然雄心壮志,他也是时候将显国的江山交到一个能让显国辉煌的人手中。
只是,离开却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有一个女人,这一生,他注定要辜负她了。
火红的宫灯高挂,显国的宫廷里,却再也没有了一点将要过年的欢快气氛。
如今,举国上下,都希望皇帝可以除妖妃,清君侧。
妖妃,指的自然是年芊妩。而清君侧,指地却是这些年来,为显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年睿离。
人,总是健忘,又无情。
前一瞬,还将年睿离当成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如今,他已经成了蛊惑人心,要将显国江山送上断头台的罪人。
纵使,他的战功还在昨日,也没有人愿意去领情,似乎只要将他与年芊妩杀死,显国的磨难便会过去一般。
但,让皇甫瑾庆幸地是这一次,这座皇宫里全都是支持他的亲人。
他迈进孟太后的寝宫时,太后平静地看着门口的他,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会来。
待他坐下,还没有开口,太后已经先开口道:“决定了?”
“决定了。”皇甫瑾点头,“母后,您是留下,还是与我们离开?”
孟太后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已是满眼的坚决。
“你们走吧!”
她争了一辈子,为地就是有朝一日踏上这个位置。
平民百姓的日子她过不了,她害怕自己会空虚,会发疯,会埋怨。
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是以,她决定留下。
“好。”皇甫瑾颔首,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想到了。
母后想要的,从来都是那般明确。倒是他们这些人,虚耗了这么多年,才懂得如何选择。
“哀家知道,你已经派人去了南峣国,召睿渊回皇城。难道,你真的打算放弃睿翀吗?”太后正色问道。
“母后,朕明白您心中所想。但,朕了解睿翀,皇位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他母后离开前,也希望他能一世无忧。”皇甫瑾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决。
“命啊!”孟太后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睿渊那孩子固然好。但他的野心太重,他若登基为帝,只怕战火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