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澜回了皇宫后,直奔皇帝周奕威的御书房,见他不在,便直冲禁院。
果真,周奕威便在禁院中,为那些字画打扫着灰尘。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落寞,唇角挂着浅浅地弧度,那是从心底发出的笑意。
他觉得,颜若歆的出现,就是老天给他的补偿。
“父皇。”周景澜的声音响起,周奕威陡然收起唇角的弧度,转身看向周景澜。
“都安顿好了?”周奕威淡淡地问。
“回父皇,都已经安顿好了。”周景澜突然膝盖一曲,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求父皇成全。”
“你做什么?”周奕威拧眉,不悦地问道。
“父皇,显国公主皇甫惜儿流落民间之时,儿臣便与她有情在先,还望父皇成全。”周景澜昂着头,直视周奕威。
不管前边有怎样的磨难等着他,为了颜若歆,他都绝对不会让步。
“逆子!你说什么?”周奕威的视线泛寒,眼中凶光乍现。
这是老天给他的补偿,他绝对不允许有人与他争。
“儿臣请父皇成全。”周景澜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板地上,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到底是显国公主与你有情在先,还是你看中了她真凤的身份?”周奕威冷笑,曾经最喜爱的儿子如今已经让他生了厌恶。
“父皇,儿臣没有。”周景澜一惊,解释道:“若是父皇成全我们,儿臣会带着她离开周国,放弃皇子之位。”
周景澜明白,真凤之事于一个皇帝而言是天大的忌讳,他这个时候提出要颜若歆,必然会被误会。但,皇位于他而言,并没有颜若歆来得重要,父皇正当壮年,在皇位上至少还要坐二三十年,他不想为了二三十年后的事情,看着她迈入火坑,置之不理。
他没有办法想象,看着她成为他父皇的女人。
“你倒是痴情。”周奕威唇角的笑意结了冰,“不过,朕希望你记住,她以后便是你的母妃。若是你再敢对自己的母妃有所窥探,就别怪朕不念及父子之情,处死你这个忤逆子。”
周奕威是当真动了怒气,却不是因为周景澜是否窥探了皇位,而是因为他窥探了颜若歆。
显国传出真凤一事后,他当时的心情有多雀跃,那是没有人能明白的。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想找一个人来代替年芊妩在他心里的地位。但,寻寻觅觅,却始终没有找到,不管那个女人长得与她多像,他的心里却依然燃不起那种狂热的感觉。
真凤的事情一出,当世人都在传皇甫惜儿与当年的真凤年芊妩甚为相似之时,他的心里立刻生出了狂热的感觉。那是一种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澎湃。
世人皆以为他是为了真凤,为了天下。其实,他只是想要“她”。
他认定,这是老天给他这么多年痴心的补偿。
如今,他最爱的儿子居然要与他抢,他绝不允许。
“父皇……”周景澜刚要再开口,便被周奕威一声怒喝截断,“给朕滚出去!”
周景澜高大的身体微微一动,强忍下心间的怒气。
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冲动。若是他身陷囹圄,谁来救颜若歆?
“儿臣告退。”他极力隐忍着,跪拜过后起身。
离开前,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墙上皆是署名“年十”的字画,在心里想着办法。
既然,父皇为天下,为真凤而娶歆儿。那也就是说,他只要让世人相信,歆儿不是真凤。那么,显国的朝臣和子民便都不会同意父皇割让两城,去娶显国的公主。
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他深邃的眸子微缩,年十,年后,真凤三个身份一同在他的脑中闪过。
他知道,世人口中所指的真凤,就是当年的年后。
年后,年十,都姓年。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歆儿的容貌又怎么会与年后相似?
年家当年一子年睿离,一女年芊妩,他没听说过有第三女,更没有听说过显国皇帝皇甫瑾与什么年姓的女子在一起。而颜若歆是他的宠妃云妩儿所出。
那这个云妩儿与年芊妩是否有什么关系?
他蓦地一惊,发现两人的名字里竟都有一个“妩”字。
且,云妩儿的女儿长得又像年芊妩,这不是很有趣吗?
想到这些,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地向自己的寝宫走去。他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当年真凤的事情,说不定这便是让父皇改变心意的转机。
……
翾国。
夜幕刚刚落下,从显国赶回来的疾风走进凌灏离的御书房。
颜若歆答应与周国和亲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回翾国,将自己收集的情报全都带了回来。
而最主要的信息是显国公主的容貌竟是与先皇的皇后极为相似,而年后与云妃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她们都住过慈云庵。
凌灏离在听了疾风的禀报之后,眯眸深思,将年芊妩,云妩儿,慈云庵联系到一起,瞬间恍然大悟,唇角绽开一抹冷笑。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当年化身为真凤飞走的年后,便是如今的云妃。
不知世人若是知道,年后不但还活着,最后还与自己的“皇儿”生了女儿,会是如何震惊呢?
若是周奕威收到消息,一定不会再为了颜若歆割让两座城池。
只是,若是这般,他的歆儿一定会很痛苦。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用这个办法逼迫周奕威放手。
但,就这样拖延着,他对她更是不放心。
看来,他要亲自去边关一趟。
他微一思量,命令道:“疾风,派人为朕开路,朕准备御驾亲争。”
“皇上!”疾风一惊,连忙劝道:“边关如今形势凶险,皇上万不能以身犯险。”
宁王虽然接受了皇上的条件,愿意合作。但,若是皇上到了边关,谁又能保证宁王不会再次倒戈,为帝位谋害皇上。
是以,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入宁王的封地。
疾风的劝住还是没能撼动凌灏离的决心,他坚决地道:“朕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劝,按照吩咐去做便可。”
“是,属下遵命。”疾风领命。
“还有,派人去寻寻鬼魅。通知她,歆儿有难。”凌灏离在疾风离开前,又吩咐道。
“是。皇上。”疾风颔首,转身离开。
凌灏离疲累地靠在椅背上,瞌上眼,脑中尽是颜若歆的身影。
……
周国,皇城驿馆。
为了迎接这一夜的皇宫夜宴,颜若歆只上了淡淡的妆,模样清丽,与年芊妩当年更像了几分。
她刻意如此打扮,便是想挑起周国父子之间更激烈的争斗。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颜若歆站起身,还未转身,镜中却是人影一闪,身后的宫婢都倒了下去。
颜若歆一惊,才看清来人竟是安姑姑。
“姑姑,您怎么来了?”
“丫头,你给本尊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姑姑急问。
颜若歆因她自称“本尊”,愣了下。转念一想,便释然。像苏姑姑这样的高人,定然是有些来头的。
颜若歆猜得没错,眼前的安姑姑叫鬼魅,幽冥教的教主。幽冥教只传女不传男,下一代教主都是历代教主与血统优良的皇家子弟所生。若生女,便捧为教主。若生男,便杀之。
颜若歆故作不在意地笑笑,“就如姑姑看到的,与周国和亲。”
鬼魅被她的话气得眸中怒火跳跃,极力压制地问道:“那阿离怎么办?”
颜若歆被她问住,默不作声。
“丫头,你还恨阿离?”鬼魅担忧地问道。
“不恨。”颜若歆摇摇头。别离后,她对他的思念如泛滥的潮水,又岂会恨他?只是,如今时局动荡,以后会怎么样,谁又能说得清?
“哎!”鬼魅叹了声,见宫婢就要醒来,赶忙嘱咐道:“小心皇甫睿渊。”
“为何?”颜若歆一惊,不解地问道。
“本尊之所以会离开翾国,就是被他用计调离的。”鬼魅直言不讳,对这个徒孙恨得牙痒痒。
颜若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免替皇甫睿渊开脱,“姑姑别怪他。他也是为了让歆儿一家团聚,才会如此。”
“呵呵!”鬼魅冷笑,“全当这件事他没有私心,是为了你。那他故意宣扬你是真凤,促成今日的局面,又是缘何?”
颜若歆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可能?”
“你以为皇甫瑾当真那么没用,查不出事情的起源吗?”鬼魅见她不信,又反问道。
颜若歆被鬼魅问得一哽,苦涩地笑,“姑姑的意思,父皇是故意压下这事的?”
“丫头,你父皇这么做没错。毕竟显国这个时候不能再起内乱。但,你要记得提防皇甫睿渊的野心。”鬼魅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她能做的,也只是提个醒。这事说到底,还是皇甫家的家事。
但,若是谁想毁掉她的小阿离的幸福,她也绝不允许。
鬼魅离开后不久,地上的宫婢便苏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地上,连忙告罪,“公主,奴婢该死。”
“起来吧。是时候入宫了。”颜若歆收起紊乱的思绪,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吩咐道。
“谢公主。”宫婢连忙从地上爬起,跟在颜若歆的身后,向殿外而去。
迈出殿门,颜若歆看向黑沉沉,没有星月的天空,心情就如今夜夜空一般,沉郁得喘不过气。
周玉致从另一侧走过来,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禁叹气,今日的局面谁错谁对,她已经不想再去分,她只想尽自己所能,让所有人的伤痛都减到最低。
她本想在皇甫惜儿入宫前,先去见见周奕威,劝他放手。都执着了二十年,还不够吗?
但,周奕威猜透了她的心思,根本不给她机会提前入宫,对她避而不见。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让周奕威觉得亏欠的人,就是周玉致。
“见过皇后娘娘。”宫人们见周玉致过来,欠身行礼。
颜若歆闻声,才看到周玉致,赶忙欠身,“见过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周玉致缓步走到颜若歆的近前,握住她的手,“惜儿什么都别怕,只要有本宫在,周国没人敢动你。”
“皇后娘娘……”颜若歆眸色复杂地看着她,心里有千般说不出的滋味。
“走吧!”周玉致拉着她向马车走去。
至于颜若歆想说的话,即便不说出来,她也懂。
但,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因为,能陪在皇甫瑾身边二十多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如今,年芊妩既然回来了,也是她该让出发妻位置的时候了。她不愿意见皇甫瑾为难一分。
颜若歆在马车前停下脚步,“皇后娘娘,您便当回来探亲,什么都不要为惜儿做。惜儿不希望您在亲人和惜儿之间两难。”
“傻孩子,本宫就是回来探亲的,有何为难?”周玉致对她温和一笑,轻声安抚道。
是,她没有什么可为难的,面对皇甫瑾的无奈和为难时,她的感觉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上车吧。别误了时辰。让周国的人说我显国没有规矩就不好了。”周玉致松开她的手,上了马车。
而这一次,来接他们的人,不再是周景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