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国,皇后寝宫。
颜若歆看着眼前面色和善,雍容华贵的皇后,心里渗出一丝疼。
一辈子都困在深宫中,却得不到爱,一定很痛苦吧!
就在刚刚,皇后告诉她,她会陪她一起去周国,让她不用怕。
“皇后娘娘,惜儿想皇后娘娘定是能猜到,惜儿并非真的想去和亲,而是要想办法破坏这桩婚事。若是皇后娘娘也去,惜儿怕到时候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局面,娘娘会为难。”颜若歆直言不讳,并不想瞒着她。
“本宫知道。”周玉致微颔首,她怎么会不了解皇甫瑾。
他纵使放弃皇位,也不会放弃年芊妩母女。他肯让惜儿去,就必然是有所安排。但,她还是不放心。一切计划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她好不容易看到他开心,她不想这开心再次变成痛苦。
他有多爱年芊妩,她便有多爱他。是以,她才甘愿拔掉一身的刺,困在这宫里二十多年。
如今,他一定不放心让惜儿一个人去周国。能为他做点事情,已经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期待。
虽说,她与皇兄二十年未见,但她相信皇兄会念及一些兄妹情谊。
她能了解皇兄心里的痛,她何尝不痛?他们周家的人好似被诅咒了一般,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爱着的人,永远是那个不爱他们的人。
“皇后娘娘,惜儿不希望您为难。”颜若歆有些不解皇后的心思,既然她什么都明白,那何必还要让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周奕威要是肯念及兄妹情谊,就不会屡次进犯显国。
“本宫不为难,倒是你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周玉致本以为她会排斥年芊妩的孩子。但,看着眼前的颜若歆,她心里竟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是真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想来,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颜若歆静默地看着周皇后,心里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她此刻的笑容太美,美得没有了真实感,好似下一瞬就会消失。
十八年来,娘亲痛苦,父皇痛苦,周后又何尝不痛苦?
因缘错,痛地却是三个人。
她忽然想起她,凌灏离,翘璃韵三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坚持三人共处下去,三个人大概没有一个人会快乐。
颜若歆在皇后寝宫待了大半天才离开。她离开后,皇甫睿翀便来了。
从年芊妩母女回宫后,皇甫睿翀每日都会往皇后的殿里跑。
他怕母后难过,便每日过来,陪母后说话。
“翀儿,到母后这里坐,母后有些话想与你说。”周玉致对他招招手。他走过去,在周后身边坐下。
“翀儿,母后有些话想与你说。”周玉致有了去周国的决定后,先告诉了颜若歆,还没告诉皇甫睿翀和皇甫瑾。
“母后有话请说。”皇甫睿翀看她神色凝重,心沉了沉。
“母后决定陪惜儿一起去周国。”周玉致轻声道。
“不行!儿臣不同意。”皇甫睿翀当即反对,“父皇必然有所安排,才会让惜儿去和亲。母后若是去了,只会令自己左右为难。”
毕竟,周国的皇帝,曾是她最亲的哥哥。
“母后已经决定了。”周玉致温和地笑,“而且,母后也想家了,想回去看看。你舅舅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母后。”
皇甫睿翀看着她眼中的坚决,知道自己定然是拦不住,便道:“那儿臣陪母后去。”
“翀儿,如今国家动荡,你是显国的皇子,你这个时候不能去周国。”周玉致拒绝他的要求,不容他置疑地道:“好好辅佐你父皇。”
“母后,为何我们要生在皇家,翀儿不想做太子,不想做皇上。”皇甫睿翀很痛苦,越来越排斥自己的身份。
周玉致的神色严厉,“纵使你不想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你也是皇甫家的人。你有责任,让皇甫家的子民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她的儿子,不可以做逃兵,她不允许。
“母后,儿臣明白。”皇甫睿翀重重地点头,应声。
周玉致这才欣慰地笑了。
“母后,儿臣还有事,就先走了。”皇甫睿翀无法看着母后强颜欢笑,每看一眼,心都会犹如被针扎一般的疼。
他忽然想起了凌无双,若是她嫁去拓跋,是否也会像母后一样痛苦一生。
他快步冲出皇后的寝殿,直奔皇甫瑾的寝宫。
他进门时,皇甫瑾,年芊妩与颜若歆正说着话,几人唇角都挂着笑意。
皇甫睿翀因这笑意而恼怒,眼中渗出浓烈的恨意。
他不怪云姨,不怪惜儿,因为这一切本就不是她们造就的。但他恨皇甫瑾,恨这个对他母后薄情的男人。
“皇兄。”颜若歆轻唤一声,微皱起眉心,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惜儿,我们先出去。”年芊妩拉过她,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
皇甫瑾沉了脸色,“逆子,你做什么?”
“父皇,母后要送惜儿去周国,您知道吗?”皇甫睿翀眼中的恨化成了痛。
“你母后与你说的?”皇甫瑾一惊,没想到周玉致会有这样的决定。
“是。母后已经决定了。”皇甫睿翀看着皇甫瑾脸上的惊讶,燃起一丝希望,“父皇,您劝劝母后,不要让她去。您比谁都清楚,舅舅根本不会念及兄妹之情。”
“好,朕会劝她。”皇甫瑾满口应下,却比谁都清楚,周玉致既然决定了,即便他劝也没有用。
一切果真如他想地一样,他去见周玉致时,她只是说:“皇上,让臣妾去吧。臣妾想家了。”
一句想家,他再也没有能力反驳。因为,她的坚决,他懂。
“皇上,臣妾听说靖王的儿子为南峣国屡立战功,是帝王之才。若是可以的话……”周玉致拿捏着分寸,说道。
这是她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情了,既然他不喜欢皇位,做个平凡人也好。
他既然没有野心,皇甫睿渊也一定会待他不薄,让他做个逍遥王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皇甫瑾懂了她的意思,点头郑重地应下,“好,朕会考虑。”
“那臣妾先替翀儿谢谢皇上了。”周玉致欠身下拜。
皇甫瑾当即去扶她,“你我之间无需多礼。惜儿的事,谢谢你。”
周玉致浅淡一笑,“皇上相信臣妾?”
“信,你与朕二十几年夫妻,朕怎么会不信你。”皇甫瑾轻喟,歉疚地道:“只是,朕却愧对了你。”
“不,皇上待臣妾很好,若是没有皇上的庇护,臣妾怎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安稳地过了二十年。”周玉致轻轻地摇头,泪湿了眼。
感情的事,从来就没有谁欠谁之说。
若是怪,也要怪自己,爱上了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而且,一执着,便是二十几年。
皇甫瑾握住她的手,“此去路途遥远,皇后要一路珍重。”
“嗯。”周玉致微颔首,承诺道:“皇上不要担心,臣妾一定会将惜儿安全带回来。”
“不只有惜儿,还有你。答应朕,你也要安全地回来,这里才是你的家。”皇甫瑾沉声命令道。
“好,我答应你。”周玉致眼中隐忍的泪落下。
没有爱,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永远无法跨越。
她懂,他亦懂,一句承诺,不过是为求一个心安。
颜若歆与周后临行前的夜,显国皇宫并没有大摆筵席,只摆了简单的家宴,由孟太后主持。
孟太后仍旧雍容,却老了很多,两鬓全是白花花的发丝。
她始终自责,认为是她一手造成了儿女们的悲剧。
而如今,即便悔,也已经晚了。
初见惜儿那日,她竟是不敢上前说一句话,自知对不起这个孩子。
还是惜儿,笑着上前,唤她,“皇奶奶。”
这孩子很贴心,平常一得空,便来陪她说话,专门捡些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逗她开心。
她还以为,老天眷恋,他们一家的苦难可算是过去了。
只是,如今谁又能想到,快乐竟是比烟花还要短暂。昙花一现后,已经再次化成忧愁。
这一夜家宴,颜若歆与皇甫睿翀坐在太后的两边,不停地制造着桌上的气氛,却没有人能打从心里笑出来。
此去,凶大于吉。
……
翾国。
边关再次送来快报,显国答应和亲。和亲队伍已经出发,由显国皇后亲自送嫁。
凌灏离看完快报,竭力镇定了好一会儿,却终是没能压住心间翻滚而起的恨意。
“啊——”
他一声嘶吼,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于地,胸口剧烈地起伏。
良久后,他骤然对跪在地中间的黑衣暗卫吩咐道:“骤雨,立刻通知钟诚良,撤回我国边线,突袭周国。”
“皇上!”骤雨大惊,“若是这般,翾国便等于彻底向周国宣战。如今显国已经同意和亲,周国大可以掉过头来攻打翾国。若是周国再与拓跋里应外合,到时候翾国定然岌岌可危。”
骤雨和疾风是凌灏离身边最得力的两名暗卫。而疾风一直在凌灏离的身边效命,骤雨则负责边关事宜。
“朕让你去通知,你就去通知,难不成你想抗旨?”凌灏离红了眼,周身散发着戾气。
他恨,恨周奕威,恨颜若歆。
为何不能再等一等他,要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和亲。
是不信任他,还是从她回显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放弃了他?
“是,属下遵命。”骤雨领命,刚要退下来,凌灏离又吩咐道:“另外再帮朕做一件事。”
他凌灏离要阻止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颜若歆这个女人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