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打算让公主去和亲?”疾风的声音微顿,问道:“太后会同意吗?”
“她会同意的。”凌灏离笃定地冷笑。
“可是,这样一来,很容易让太后的势力壮大。”疾风不禁担忧。
太后的父兄,都是翾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手里握着翾国半数的兵权,这也是为何即便太后在朝中的党羽倒了,太后的势力仍不容小窥的原因。若是太后的嫡亲血脉再去和亲,拓跋部落与太后一脉走近,岂不是适得其反?
“朕会让拓跋王知道,谁才是翾国的王。”凌灏离说话间,周身都散发着一个帝王的冷冽和无情,他话锋一转,“这事容后再议,周国已经与拓跋部落和亲了,你以为只要将双儿送过去,拓跋王就会与翾国合作了?”
“属下愚钝。”
凌灏离不想多言,将这个话题打住,沉吟了片刻,才问道:“颜嫔最近如何?”
“前两天有些咳嗽,今日又发热了。索性,有郁医女在,颜嫔娘娘现在应该无碍了。”疾风将探得的情况一一禀报。
凌灏离的神色一沉,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沉了沉。末了,他对疾风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疾风站起身,从侧门离开。
空寂的大殿里只余凌灏离一人,他的眼神复杂而痛苦,干涸的唇瓣轻动,喃喃道:“傻女人,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
山间。夜风习习,篝火微弱。
此时,篝火边坐着两个人,正是皇甫睿渊和凌无双。
凌无双挨在皇甫睿渊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眼中尽是幸福和甜蜜。
“黄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亘城吗?”凌无双雀跃地问。
她的面上明明万般欢快,心里却布满了不安和惶恐。她有些不确定他的心,她也不知道他们走出多远会被抓回来,但她想为爱放纵一次,即便只是美梦一场。
“你很喜欢亘城?”皇甫睿渊侧头看着她,他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她刻意掩藏的伤。
从何时起,那个天真活泼的丫头也变得不再真的快乐了?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嗯。”凌无双点头应声。
皇甫睿渊却在这时收回视线,没有再言语。
凌无双的心一点一点凉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若有似无地回避。而她每次都在尽量回避着他的回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黄大哥,我听说,亘城每次有人成亲,全城都会挂红为这对新人祝福。”凌无双眸中带着浅浅地希冀,似在憧憬着他们的婚事。
皇甫睿渊对上她的视线,有些晃神,好似看到她穿上娘亲那身嫁衣的样子。
蓦地,他生生地将自己的想法切断,执意认定是因为今夜的夜色太暗,他才会生了幻觉。
“黄大哥,你成亲的时候,亘城也会这么美丽吧!”凌无双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昂头望向只有几颗星星的天空,“到时候,街头都挂满了红灯笼,照亮亘城的大街小巷,一定很美很美。”
皇甫睿渊静静地听着,她的话让他的心绪莫名地翻滚。他以为她喜欢亘城,她在憧憬与他成亲时的样子,却没有留意到她的话里说地始终是一个“你”,而非“我们”。
“无双,如果有一天天下大乱,战争四起,你会……”皇甫睿渊忽然便想问问她的立场,但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便被她接过,“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我是翾国的公主,身体里流着凌家的血液,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凌我的子民。”
不是刻意说给谁听,这是她发自骨子里的声音。
皇甫睿渊轻抽了下唇角,心底一抹苦涩滑过。
他早便猜到,她的答案会是如此。他认识的无双虽然顽劣,她骨子里的坚毅却一直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若是有一日打起战,她定然不会一人躲起来安乐,置翾国的百姓于不顾。
蓦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瞬间泛滥开无尽的苦涩……
“无双,跟我出来,你后悔吗?”皇甫睿渊抬起手,手指滑过她颊边的发丝,为她别到耳后。
“不后悔。”凌无双摇摇头,含笑道:“没有人愿意抗拒美丽的梦。”
“呵……”皇甫睿渊附和的笑,“是啊!没人能抗拒美丽的梦。”
“黄大哥,给我说说江湖上的事情吧!无双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有去过。”凌无双故意岔开伤感的话题。
皇甫睿渊略微犹豫一下,低声道:“我给你说说塞外的故事吧!”
塞外的故事,或许她用得上。他听说,凌灏离一直都有意与塞外拓跋部落的大王拓跋飏联合。
“好啊!”凌无双仍旧是那副欢快的样子,好似只要是他讲的故事,她都喜欢听一般。
“三十年前,塞外崛起一个很强的部落,叫拓跋部落。也是这个部落,让拥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的塞外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部落有一日一定会一统塞外,结束各个部落纷争的局面。只是,后来拓跋的首领爱上了一个中原去的女子。”
“据说,这个女子一身白衣,圣洁如荷,极为讨厌战争,拓跋王便为了这个女子,从此不再开战。只是,另外两个部落却没有因为他的熄战,而在意这份难得的和平。两个部落竟是联合,一起攻打拓跋。拓跋王被打得节节败退,几年间,从塞外最强的部落变成了最弱的部落。”
“就在人们惊叹为何骁勇善战的拓跋王会如此不堪一击时,拓跋王的军师忽然指出,那个被拓跋王深爱的女子,就是拓跋军中的奸细。军中哗然,拓跋王却仍是坚信那个女子的清白,直到那个女子后来突然消失,成了另一个部落汗王的妃子,他才看清真相。拓跋王重整旗鼓,打算夺回自己失去的土地和尊严,却毒发身亡,死在战场上。”皇甫睿渊停下话,看向凌无双。
“然后,所有人都认为是那个女子下的毒,是吗?”凌无双轻声问。
“嗯。”皇甫睿渊微颔首。
“是以,如今的拓跋王很恨中原的女子,更恨穿白衣的中原女子,对吗?”凌无双的心已经结了冰。他的故事很动听,却仿佛是给她最后的忠告。她记得,皇兄要送她去和亲的地方就是扈达三部之一的拓跋。她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却压在心里,不敢深想,不想面对。
这一夜,皇甫睿渊又给凌无双讲了很多事情,但,却全部都是关于拓跋现在的大王拓跋飏的。
他几乎将拓跋飏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都给她说了一篇。
听了他这番话,她甚至怀疑他就是拓跋飏。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对那个远在塞外的王,有那么多的了解。
想到这些,她又不禁轻笑,他怎么可能是他,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
她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她还是隐约知道,他是亘城中很有名望的人。
亘城,一个那么美好的地方,一夫一妻,全城热恋,那是他们这些人想都不敢想的。
“黄大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痴痴地望着他,这是她给他的最后祝福。
他心念一动,晃了神。
他从小在亘城长大,愿得一人心,本是最平常的事情。今夜从她的口中说出,他却忽然觉得这样的意境珍贵无比,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一双白发苍苍的人影。
只是,他却排斥着,不许自己去想,那一双代表着谁,为何就牵动了他的心……
“黄大哥,无双困了,想睡会儿。”她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地瞌上眼。
皇甫睿渊微侧头,看着面容恬静的凌无双,心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再平静,好似有些什么汹涌澎湃的情绪,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脸,手却僵在半空中无法落下,攥成拳,落回了身侧……
……
入了夜,凌无双的宫人见她还未归来,不敢隐瞒,立刻回禀太后。太后震怒,挨个宫门盘查,最后得知凌无双早上从北门离开后,再未归来。
“太后,早些歇着吧!也许公主只是像从前一样出去玩,明早就自己回来了。”腊梅在旁边小声劝着。
“凡事都会有意外,哀家今儿这心有些不落地。”太后轻叹一声,忽然一皱眉。
腊梅注意到太后的变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腊梅训斥道。
来人毫不惧怕,有条不紊地回道:“公主让奴才过来给太后送些汤水。”
腊梅一惊,喜悦地道:“公主回来了?”
那人却是冷冷一笑,越过她,走到太后近前,将托盘随手放下,也不跪拜。
“放肆!”腊梅一声怒喝,却见太后对她摆摆手,“腊梅,你出去守着,没有哀家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是,太后。”腊梅不太放心地看了太后一眼,便退了下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太后才问道:“说吧!双儿在哪里?”
这人如此胆大妄为,怎么看都不是来送汤水的。
“公主很安全,太后可以放心。”来人不卑不亢地回道。
“说你的目的。”
太后不愧是经过风浪的女子,即便事关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的面上仍旧没有一点的波动,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在乎。
“一人换一人。”来人压低声音,说道。
“你要什么人?”太后不急不躁,只要来人是有目的的就好,那她的双儿便是安全的。
“太后的眼中钉颜贵妃。”来人直言不讳地提出自己的目的,而这人并非别人,正是易容后的郁采珍。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凭什么相信双儿在你的手上?”
“这是公主的随身之物吧?”郁采珍拿出一个香囊,放在桌子上。
太后的眼神一缩,这个香囊虽然旧了些,图案却是她亲手所绣,凌无双携带了快十年。
她自然是不会将这份在意写在脸上,反倒是不以为然一笑,“就凭一个物件,就让哀家相信你?哀家知道不知道,你是在公主的房间偷的?”
与这样的对峙,郁采珍的心不禁一震狂跳。她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不慌不忙地道:“太后可以不信,只需等着看看,公主能不能回来就行了。”
“好,给哀家些时间。”太后应道。
对于她来说,这买卖很合算。既可以换回自己的女儿,又可以除掉眼中钉。
“不过,还需要太后为奴才护航,离开此处。若是奴才出事了,没人给太后通风报信了,这场买卖可就做不成了。”
太后咬牙,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威胁她。
“腊梅!”她对室外唤了一声,腊梅进来后,她又吩咐道:“送这位小公公出去。”
“是,太后。”腊梅向一旁让了一步,“走吧!”
“太后千万别派人跟着奴才,否则奴才可不保证公主的安全。”郁采珍对太后一抱拳,与腊梅退了出去,“太后,奴才告退。”
太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越发地狠。
出了太后的行宫,郁采珍七绕八绕,确定没有人跟着她的时候,她才撕掉人皮面具,褪掉小太监的衣服,换回本来面目,回了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