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在惴惴不安中,熬过了一日。
第二日,凌灏离的病不但没见好装,他遇刺一事反而被宣扬开。一时间,翾国上下,人心惶惶。
颜若歆再也按捺不住,无论如何,她都要去见一见凌灏离。
寝宫外,侍卫毫不客气地将她,青巧,郁采珍一行三人拦下。
颜若歆冷冷一笑,向前挺了挺肚子,“本宫的肚子里是皇上的骨肉,谁若是想拦着本宫,就往这扎。本宫倒是想看看,哪个不要命地敢拦小皇子的路。”
她说着,一步一步逼近侍卫。
侍卫哪里敢动她?只得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许是里边听到了动静,苏姑姑快步走了过来。
“娘娘何必与下边的人一般见识?”苏姑姑的语气恭敬,却也坚决。言外之意,不让颜若歆进去。
颜若歆勾起唇角,打量着苏姑姑。忽然,她向前迈了一步,将唇贴在苏姑姑的耳边,低声道:“姑姑,本宫也是担心皇上,才想进去看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昨夜姑姑去探望刺客的时候,守门的侍卫不是也放行了。”
苏姑姑的神色一震,“老奴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本宫也不明白姑姑到底为何心系刺客。不知太后是否知情?”颜若歆直起身,打量着苏姑姑有些难看的脸色,静等她的决定。
苏姑姑敛了神色,“让娘娘进去。”
还不待侍卫放行,翘璃韵夹怒地声音响起,“姑姑这是想韦抗圣旨吗?”
湘儿扶着她,脚步虚浮地向这边走来。
翘璃韵刚刚小产,再这么一折腾,身子定然受不住。这会儿,她一张小脸惨白,眼底发黑。
她在苏姑姑身边停下脚步,侧头看去,“姑姑怎能罔顾皇上的命令,放这些闲杂人等进来。若是皇上再有个闪失,姑姑担待得起吗?”
苏姑姑的脸色一赫,敛眸不语。
颜若歆今天来这一趟,就没打算这样无功而返。
“璃妃娘娘的脸色不太好。”颜若歆含笑望着她。
翘璃韵恨不得撕烂她唇角的笑,咬牙道:“不劳颜嫔费心。”
“那哀家呢?哀家可否关心一下璃妃?”
随着太后不怒而威的声音响起,众人才看到凌无双扶着太后已经走到了近前。
翘璃韵一看到凌无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腊梅,扶璃妃回她自己的院子休息。”太后命令道。
翘璃韵未想到太后一来,就想赶她离开。她的脸色一沉,“太后,臣妾是奉皇上之命在此,请恕臣妾不能从命。”
太后冷冷一笑,“哀家不管是谁的命令。哀家只知道,璃妃刚刚小产,一身晦气,若是执意于此侍奉皇上,只会有碍皇上的龙体康复。”
翘璃韵被戳中了软肋,身子一颤,却不甘示弱,“臣妾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太后体谅。”
“哀家体谅璃妃的难处,也希望璃妃体谅一下哀家和颜嫔担心皇上的心情。”太后软了声,给了翘璃韵一个台阶。
翘璃韵虽心有不甘,但她刚刚小产一事也确实招人诟病。只得退一步,让太后一行人进门。
寝殿里静得有些压抑,凌灏离好似睡着了,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昔日威严冷酷的帝王,这会儿脸色白如纸,失了血色的唇瓣干涸得起了褶皱。
颜若歆的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没掉下来。
凌无双红了眼圈,微微有些哽咽,“皇兄……”
太后叹了声,问跪在地上的太医,“皇上怎么样了?”
“臣无能。”太医的身体瑟瑟发抖,“皇上只怕是……”
颜若歆只觉得眼前一晃,好在青巧适时扶住她。她转头怒视着跪地的太医,“住口!皇上洪福齐天,定然会逃过此难。”
太医被吓得噤了声,颜若歆转头求助地看向郁采珍,“郁医女,你过去看看皇上。”
“是。”郁采珍走到床边,手指扣上凌灏离的脉搏,脸色瞬间大变。她收回手,也当即跪了下去。
“娘娘,奴婢只怕也无能为力。”
颜若歆的神情僵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
“奴婢无能。请娘娘降罪。”郁采珍想起今早见到颜若歆的情景,不禁愧疚。
“不怪你。”颜若歆在床边坐下,握住凌灏离冰凉的手,“阿离,你一定会没事的。”
生死面前,她生不出任何的猜疑,只有满心地痛楚。
她的泪滴落在他的脸上,她怕惊扰了他,立刻伸手帮他去擦。
翘璃韵的眸底划过幽暗的光,不冷不热地开口,“皇上需要静养,还请颜嫔妹妹节哀。”
颜若歆这会儿也管不得她的语气是不是阴阳怪调,抹了抹眼泪,也怕扰了他休息。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
“今儿有太后出面,主子见皇上一面都这么难,若是日后……”青巧蓦地顿住话,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瞧瞧自己这张嘴,只怕又说得主子伤心了。
颜若歆忽略她的话,转头看向郁采珍,“郁医女,果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奴婢当真是无能为力,不过……”郁采珍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倒是想起一人。”
“何人?”
“救娘娘的高人。”
颜若歆的神情一滞,便听郁采珍又道:“那位高人的医术一定在奴婢之上。”
“本宫知道了。”颜若歆应允一句,一路上再未开口。
安姑姑能救治凌灏离,本是好事一桩。但,安姑姑如今的身份是刺客,无论是太后,还是璃妃,只怕都不会允许安姑姑近凌灏离的身。她一定要想一个完全对策,才能实行。
又过了一日,颜若歆本打算从苏姑姑的身上着手,来安排安姑姑的事情。不想,这时又传来了一个消息。
刺客被吊在了城墙上,身上鞭痕重叠。
颜若歆大惊,当即向城门口而去,正好遇见急忙赶来的苏姑姑。
“姑姑倒是关心这名刺客。”颜若歆意有所指。
苏姑姑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老奴只是出来看个热闹,想唾弃一番。倒是娘娘,身怀龙胎,这般场面并不适合。”
“本宫亦是想皇儿记住谋害他父皇的人。”颜若歆反唇相讥。
两人相视而笑,互不揭穿,一起上了城墙。
从城墙往下看,只看得见下边吊着的人头发蓬乱,身着那夜安姑姑所穿的黑衣。衣衫到处都是交叠的鞭痕。
颜若歆的心沉了沉,质问一旁守卫的侍卫,“是谁下的命令?”
“回娘娘,是璃妃娘娘。”
颜若歆平复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吩咐道:“先把人拉上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这……”侍卫为难。
“事关皇上生死。还愣着做什么?”颜若歆的眼色一戾,“本宫怕你有十条命都担待不起。”
侍卫被吓得一缩,只得领命,将吊在城墙上的人拉了上来。
颜若歆压下心里的急切,不急不缓地上前,拨开挡在那人脸上的乱发,神色不禁一震。
而震惊的人又何止她一人?便连苏姑姑也是一惊。
此人虽然脸颊脏污,但还是不难认出,她便是当日抓走颜若歆的肖月儿。
安姑姑怎会变成了肖月儿?
肖月儿已经奄奄一息,动了几下眼皮,才勉强睁开眼。
待看清颜若歆时,她狰狞地笑了。忽然,她啊的一声嘶吼,便要挣扎着向颜若歆扑去。
颜若歆被吓得不轻,险些跌坐在地上,青巧赶忙将她扶起,站在一边。
城上的侍卫见状,给了肖月儿两脚,立刻又将她吊了回去。
余惊犹在,一行三人下了城墙。
城墙根下,颜若歆停住脚步,“姑姑如何看这事?”
“皇上长大了,心意难测,老奴也猜不透。”苏姑姑欠了欠身,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落寞,“老奴告退。”
“这事明明是璃妃娘娘安排的,跟皇上有什么关系?”青巧狐疑地嘀咕。
颜若歆却自嘲一笑,抬步而去。较之来时的急切,回去时,她的脚步同苏姑姑的脚步一样沉重。
她到底不是他最信任的人……
她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很快,就要变天了吧!
两日后,一众大臣逼宫,推举宁王成为摄政王。凌无双急得直转圈,让颜若歆想想办法。颜若歆却始终一句话不说,平静地坐在那里品茶。
他根本就谋划好了一切,又何须她担心?
一众大臣在太后的门外跪了整个上午,后来又传出消息,梅园的四周被宁王的人马围住。宫中众人,人心惶惶。
凌无双越发着急,不禁生了颜若歆的气。
“嫂嫂,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当真不在意皇兄的生死?”话一出口,凌无双就后了悔。“嫂嫂,双儿只是太急了。”
“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颜若歆喃喃自语,静静地望着门外。缓缓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嫂嫂,你要去哪里?”凌无双赶紧追了上去。
“我想自己去见一个人。”颜若歆停下脚步,神色沉重而伤痛。
凌无双和青巧见她这般,没有再跟。
颜若歆去见了宁王,她过去时,宁王坐在花厅里,正独自一人品茶。他的神色深沉、阴霾,再也不似往日的云淡风轻。
他见她来,初是一愣,随即了然地勾了勾唇。认定她是来替凌灏离求情的。
“宁王,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颜若歆怜悯地看着他。
凌灏然唇角的笑容一滞,随即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一直到他笑够了,颜若歆才道:“城楼上挂着的人是肖月儿。”
“本王知道!”凌灏然冷了声色,“凌灏离如今卧床不起,便想用肖月儿的事作为威胁,让本王不敢轻易动手。”
“你错了。”颜若歆直视着他,“他只是顾念兄弟情谊,希望宁王可以收手。”
“颜嫔到底想说什么?”凌灏然狐疑地睨着她。
“在宁王的心里,当真没有半点兄弟情谊吗?”颜若歆淡淡地笑,神色却凄婉而悲凉。
“本王只是拿回本王应得的。”
她看着执迷不悟的他,眼中的凄凉又散开了些。
“我们都觉得,很多东西是我们应得的。可是,争了一场才发现,那样东西注定不属于你。”颜若歆自嘲地笑笑,“本宫言尽于此。”
颜若歆的话如水滴一般,都滴在了宁王的心头,一点点地渗透。只是,这样的话听起来虽然有理,但是不争到头破血流,又有几个人能甘心放弃。是以,宁王还是执意执行了他的大计。
结果可想而知,宁王事败,围住梅宫的人马全军覆没。一众跟宁王有牵扯的大臣人人自危,相互乱咬。但,帝王仁慈,最终还是顾念着兄弟情谊,放了宁王回封地。
凌灏离醒来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去了。颜若歆本不想去,凌无双却硬是拉着她过去。
翘璃韵坐在他的床边,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颜若雪和崔依梦又哭又笑的,远比凌灏离昏迷时情绪激动许多。
颜若歆透过晃动的人头,望向他。他们的视线在夹缝中相遇,颜若歆别开视线,向门外走去。
刚出了院子,远远地跑来一个小厮,禀报道:“娘娘,我家主子想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