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帝一直未曾立后,这后宫的大权也就一直都在辅佐他登基的太后手里。
嫔妃得了宠,按道理都要去拜见太后,示示好,以保证日后在宫里的日子可以平坦些。
颜若歆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去安宁宫走一趟。
她之所以迟疑,原因很简单,颜御史与魏丞相交往密切,以联姻的方式强强联合。而魏丞相恰恰便是太后的人。
太后与皇帝面和心不合是宫中公开的秘密,若是她主动接近太后,难免会让凌灏离对她生疑,阻碍了她出宫一事。但若是她直接漠视了太后的存在,她亦不敢保证自己能平平安安的挺过一年,全身而退。
当年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太后,扶着十二岁的小皇帝凌灏离登上了皇位,一手掌控大权,将小皇帝当成了一个傀儡皇帝。后来皇帝更是沉迷于享乐,办起了欢颜宫的夜宴,被众大臣声讨。
那之后,皇帝处理起朝政来,看似荒唐,却次次能以自己的办法解决。而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暗潮汹涌。
如今,太后与皇帝似朋友,似敌人,明争暗斗,别人自是看不懂。
对此,颜若歆并不好奇。这深宫里,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可没有笨到去好奇这种事情。
这是颜若歆入宫后第二次见太后,第一次还是入宫的那一天,与几名一同入选的嫔妃共同觐见的。不久后,她就被冷落在了凉月宫,无人问津。太后对她这个人仿若不知,从不曾有半点过问。
可见,那时候太后已经将她当成了一颗弃子。不想,她这颗弃子又上了台面。
颜若歆随着宫人进门的时候,太后正在品茗。
太后保养得极好,滑嫩白皙的肌肤,唇红齿白,杏眸闪动的模样,不但不比那些十七八的姑娘家差,反倒是比她们多了一番风情。
颜若歆恭敬地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腊梅对太后欠了欠身,领着殿内的其他宫人一起退了下去。太后这才不急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端着架子道:“起吧。”
“谢太后。”
颜若歆站起身,站起原地,垂眉敛目的等待指示。
“哀家听说,你是颜御史的女儿?”太后面色无波,似随口问问。
颜若歆知她明知故问,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回:“回太后,是。”
“坐吧,陪哀家喝点茶。”太后微颔首,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
“是,太后。”颜若歆微一欠身,走过去坐下。
太后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喟了一口,才对她道:“尝尝哀家这茶,有没有皇帝宫里的好喝。”
颜若歆端起茶盏轻啜,眸光微微滑动,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后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
太后见她放下茶盏,便又问道:“怎么样?是哀家这里的茶好喝,还是皇帝那里的好喝?”
颜若歆轻轻一笑,回道:“臣妾不太懂得品茶。喝不出区别。”
颜若歆这话回得虽然隐晦,但她很清楚,这样便等于婉拒了太后的邀请。不过,婉拒也好过明着对峙。
太后微垂视线,遮去眼中的阴郁,随即缓缓翘起唇角,才看向颜若歆。
“颜嫔这会儿品不出不要紧,日后可以慢慢品。”太后淡淡一笑,“哀家就不多留颜嫔了。”
“那臣妾不叨扰太后休息了。”颜若歆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恭敬地行了礼。抬步离开时,虽锋芒在背,却丝毫影响不了她的步伐。因为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宫。
……
日复一日,颜若歆夜夜宿在欢颜宫,可谓圣宠不衰。
所有人都以为颜若歆就要搬出凉月宫,一飞冲天了。颜若歆却依旧每日一早被送回凉月宫。
“璃妃娘娘驾到——”
太监一声尖细的高唱,划破了凉月宫的静。
坐在屋里看书的颜若歆,闻声一愣,赶忙放下手里的书迎了出去。边走边思量着这位主子今儿来的目的。
她迎出门时,璃妃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凉月宫的院子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璃妃,这个让凌灏离为之煞费苦心安排后路的女人。
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颜若歆想,这样一对词语,用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翘璃韵微抿黛眉,双眸蒙着薄薄的水雾,透着几分幽怨地看着颜若歆,仿佛颜若歆欺负了她。
颜若歆愣了下,领着宫里的宫人赶忙见礼,“臣妾见过璃妃娘娘。”
“嗯。”翘璃韵不太情愿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
颜若歆起身,看向翘璃韵,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进去坐。”
“不必了,本宫没时间在这里同你虚以为蛇。”翘璃韵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嫌恶,转身接过莲儿手里的盒子,递给颜若歆,吩咐道:“打开。”
便是命令人的时候,翘璃韵的声音里都透着丝柔弱的委屈。这让颜若歆有种错觉,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
她接过盒子,听话地翻开盒盖,却被里边好似人皮一样的东西吓了一跳,手上一颤,险些将盒子扔了出去。
她嘭的一声扣上盒盖,定了定神,问:“娘娘这是何意?”
“这是莲儿模样的人皮面具,今晚你扮成莲儿,本宫扮成你,一起去参加夜宴。”翘璃韵理所当然地吩咐道。
颜若歆无奈地笑了笑,“璃妃娘娘确定要这么做?”
翘璃韵见她这个表情,顿时怒从心生。
“放肆,这是你与本宫说话该有的语气吗?”翘璃韵似乎想以声压人,声音却并不高。
“璃妃娘娘,按理说,臣妾的品阶不如娘娘,本该娘娘说什么是什么的。但皇上的命令臣妾亦不敢违抗,还妄娘娘体谅。”
翘璃韵在颜若歆这里碰了壁,心里气恼,又找不到有力的话反驳,被气得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眼圈泛红地盯着颜若歆,用眼神控诉着她。
颜若歆看着这样“娇滴滴”的翘璃韵,才大概明白为何凌灏离对她的保护欲会那么强。
这会儿不难看出,翘璃韵的性子是天生柔弱。
颜若歆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翘璃韵的身边,狐假虎威的莲儿,不禁在心里轻叹,柔弱的翘璃韵身边却有个莲儿这样的侍婢,注定给自己招惹无谓的是非。如若不然,以翘璃韵的性子,她定然会躲在凌灏离的羽翼下,做个幸福的小女人。
今儿这事,不是她不愿意成全翘璃韵,或是故意与她作对。与凌灏离扮情深是颜若歆离宫的必经之路,若是翘璃韵真的惹出什么祸来,凌灏离铁定都算到她的头上。
翘璃韵见她一点动容之意都没有,紧紧地攥着身侧的拳,迎上颜若歆坚定,淡然的眼神,心里竟是有些发虚。
一时间,翘璃韵骑虎难下,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得一咬牙,吩咐道:“莲儿,去请皇上过来。”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有事就找凌灏离。如今,她的面子被颜若歆狠狠地践踏着,她心里委屈得想躲进他的怀抱大哭。
颜若歆对她的吩咐并没有任何惊讶,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得意离开的莲儿。
在她看来,翘璃韵就像是一个被凌灏离宠坏的任性孩子。两人之前这样的相处,真的会有爱情萌生吗?
别的男人也许还会,但她总觉得凌灏离那样的男人,不像会爱上翘璃韵这样的女子。
这般一想,她心里不禁一哆嗦,不愿往下多想。
她收起思绪,再次邀请道:“娘娘,进去坐吧!”
翘璃韵闻言,眸中的泪光闪了闪,不太愿意地说道:“你若是现在给本宫认错还来得及。”
颜若歆闻言,不温不火地反问道:“娘娘觉得臣妾有错,那便是臣妾错了。”
“你……”翘璃韵抬臂指向她,指尖轻轻地颤抖着。原本卡在眼中的泪水涌出,布满娇颜。
颜若歆无可奈何地看着翘璃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劝劝,只能这般对峙着。
凌灏离驾到地速度一如既往地快,进门一见翘璃韵满脸泪水,当即就沉了脸色,怒视着颜若歆,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臣妾不知。”颜若歆一欠身,恭敬地回。
凌灏离被她的反应气得心口一堵,刚要再开口,身畔便传来了翘璃韵地低泣声。
他微抿眉心,只得收敛起怒气,揽过身侧的翘璃韵,轻轻地顺着她的背,劝道:“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这般爱哭。好了,快别哭了,有事朕自会替你做主。”
“离哥哥……”翘璃韵哽咽着低唤一声,终于放肆地大哭起来。
入宫后,她已经很少再叫他“离哥哥”,每每都是委屈至极的时候,才会哭着这般喊他。
她也不知这会儿的委屈到底是因为颜若歆“欺负”了她,还是她在害怕眼前这个一身傲气的女子会抢走她最在乎的男人。
这辈子,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以放下,唯独凌灏离是她拼了命想要抓住的。
凌灏离轻喟一声,抬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那温柔的模样,透着款款深情。见她已是泣不成声,他的眸光一冷,扫向莲儿。
“到底怎么回事?”
莲儿被吓得一哆嗦,“扑通”跪了下去。
“回皇上,主子今日说想皇上了,想陪陪皇上,又苦于没有机会,只好来求颜嫔娘娘帮忙,谁知娘娘不但不帮,还开口侮辱主子,扬言要抢走皇上,让主子一辈子住在冷宫里。”
凌灏离越听脸色越沉,眸光凌厉地扫向颜若歆。
颜若歆在心里暗暗叹了声,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即便他现在摆明了护着翘璃韵,她仍旧相信他不是个糊涂的人。多说无益,是非对错,还要看他的决断。
正在哽咽的翘璃韵见状,神色一紧,啜泣声愕然而止。
凌灏离打量她一眼,接过盒子翻开,眸色便是一沉。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清楚,翘璃韵做人皮面具的手艺有多好,因为她是得了那人真传的。
他拎起盒子里的人皮面具,打量一眼,又放回盒子里,却没有立刻表态。
翘璃韵见他如此,不禁紧张得心里有些发虚。正当她担心他会护着颜若歆时,却见他蓦地合上木盒,盯着颜若歆,质问道:“颜嫔,你可知罪?”
颜若歆的心一沉,已明白他的决定。
他与她都是明白人,很多话不用解释,便已能看懂对方的意思。
她咬咬牙,虽不甘,却只能道:“臣妾知罪。”她的声音不高,僵硬里透着略微的嘲讽。
他眯眸遮住眼中暗晦不明的思绪,沉声斥责道:“那还不给璃妃娘娘赔罪?”
颜若歆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倔强地看着凌灏离,便见他的眸色一冷,警告之意溢于言表。颜若歆顷刻被一盆冷水浇醒,她这是怎么了?她一个戏子,哪里有资格与他赌气?
她别开视线,缓缓弯下身,对着翘璃韵欠身下拜,道:“璃妃娘娘,臣妾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娘娘饶恕。”
翘璃韵瘪了瘪嘴,哽咽一声,只一瞬的心软,便随即打消念头。
莲儿说过,若是她再心软可欺,颜若歆就要抢走离哥哥了。
想到这,翘璃韵冷哼一声,错开颜若歆的视线,狠声道:“颜嫔这道歉的方法,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颜若歆抬起头,淡淡地问:“那娘娘觉得臣妾怎么做才算是有诚意?”
她不卑不亢的模样让翘璃韵的心里发堵,好似自己瞬间便比她矮了一截。
她一时间气火攻心,抬手便是一巴掌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