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果真传来了周景澜入宫探望太后的消息。颜若歆坐在厅堂里,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青巧见状,从旁调皮地问道:“娘娘可是想皇上了?”
颜若歆收神,径自问道:青巧,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再有一刻钟就巳时了。”青巧回道。
“知道了。”颜若歆点点头,继续埋头看书。心里却在思量着,辰时马上就要过去了,想必周景澜等不到她,应该回去了。
而另一边,宁安宫偏殿内的周景澜苦等颜若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她来,不禁忧心忡忡。直怕颜若歆是出了什么事。
“吱呀——”
开门的声音让周景澜一喜,当即转头看去,笑意却僵在了他的唇角。
来人一身明黄,负手而立,脸色略显惨白,却睨视着他。他身后的孙公公,识趣地为他关了门。
凌灏离冷哼一声,道:“皇子看到朕前来赴约,是否很失望?”
“歆儿呢?”周景澜更加认定颜若歆出了事,“不要难为她。”
“周景澜,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凌灏离的眸中厉光乍现,周景澜一声肆无忌惮的“歆儿”,扎伤了他男人的自尊。
“皇上难道不想救璃妃娘娘了吗?”周景澜自认为捏着他的命脉,他奈何不了他。
“周景澜,你以为那日后,朕为何没再找过你?”凌灏离鄙夷地看着他冷笑。
“难道……”周景澜一惊,随即否认,“这不可能!”
“朕不怕告诉你,朕以前是解不了璃妃身上的毒,却足以用内力和药物控制。而在你来翾国之前,朕故意不再为她疗毒,让你以为,她中毒已深,必须要用血毒蛊疗毒几次,才能痊愈。这样,你才会不在乎先为她试一次。待你用血毒蛊减轻了她的毒素后,朕便可利用清幽池的温泉药水和朕的内功,将余毒逼出体内。但,朕没有想到,你居然这般谨慎,便连试一次都不肯,非要要挟朕。”
凌灏离这一辈子最恨地就是别人要挟他,更何况周景澜的要挟有关帝王的威严。
若不是为了引他上钩,他哪里容得他一个周国皇子在他的地方,如此撒野。
“怪不得皇上一开始表现得犹豫不决,原来为的就是让我相信皇上想答应我的要求,只是决心不够。之后,皇上便不再找我。待我等到心急之时,皇上便故意传出璃妃病危的消息,半夜里派人去找我,让我误以为皇上是答应了。其实,皇上由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做这笔交易。”周景澜眉眼清冷,并没表现出一点被人算计后的歇斯底里。
这场仗,他输得心服口服,并不觉得凌灏离卑鄙。
他们都是皇家出身,都懂胜者为王败者寇,兵不厌诈的道理。
“周景澜,朕不动你是不想伤了两国的和气,致使民不聊生。你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明日朕会亲自派卫队护送你回国。”凌灏离直接下了逐客令。
周景澜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他想再问问颜若歆的消息,却又不禁在心里暗暗自嘲。如今她已经没有了要挟凌灏离的把柄,再去关心她,也只会为她徒增磨难。
凌灏离一眯眸,眼中迸出利芒,尽显王者般慑人夺魄的气势。
“周景澜,朕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朕的女人不是任何人可以动的。”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彻底地羞辱了周景澜。他悻悻地笑笑,终于抬步,狼狈地离开。
……
“皇上驾到——”
孙公公尖细的嗓音打破绯烟宫十几日来的静,这声音仿佛一道春风,吹得绯烟宫的宫人无不欢喜。
“看来皇上是知道娘娘想皇上。”青巧心里替颜若歆欢喜,嘴上便忍不住道。
话一出口,才发现颜若歆的脸上并无欢喜之色。
说时迟那时快,凌灏离已经领着孙公公出现在了门口。
颜若歆赶紧收神,领着青巧给凌灏离见礼。
“臣妾见过皇上。”
“奴婢拜见皇上。”
凌灏离在距离颜若歆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一摆手。
孙公公和青巧会意,两人相继退了下去。
颜若歆始终微垂着视线,没有看向凌灏离,一副恭敬的样子,等着凌灏离发难。
凌灏离冷哼一声,“既然约了他来,为何不去见他?还是一早就猜到了朕会去?”
颜若歆心下一沉,回道:“臣妾不懂皇上说什么。”
周景澜一事不是她做的,她自是不能承认。可是,若她供出是苏姑姑,凌灏离不只是不会信,反而会更加迁怒于她。毕竟,他与苏姑姑相处多年,感情深厚,情同母子。而他们之间素有嫌隙不说,她不久前还行刺了他。
凌灏离失望地盯着她,重重地点头,“从你假孕与朕示好时,朕便看出你是装的。你的演技固然好,但朕太了解你的个性。你虽聪慧,但你同朕一样生性多疑。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你情愿相信朕薄情寡性,也断然不会相信朕的心。若你都不相信朕的真心了,又岂会用上自己的真心?朕明明将这一切都想得通透,但还是愿意夜夜来看你演戏,朕总以为,只要朕待你好,你便可以渐渐学会信任,不用像朕一样带着假面具做人,没日没夜地去猜忌身边的人。”凌灏离的话顿了顿,唇角的弧度尽是自嘲的讽意,“朕不想让你做同朕一样的人,你懂吗?”
颜若歆愣愣地看着一脸冷然的他,他眼中的失望是那样的深切。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却不想如今会被他彻底地扒下了那张虚假的皮。特别是他最后那句,“朕不想让你做同朕一样的人”,犹如锥子一般,锥进她的心里。
她以为他们之间能有的只是利用和男女之欢,不曾想他会如此说。
她想要反驳他的话,可是她的嗓子却好似被什么卡住,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来。就这样傻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第二天,周景澜正式启程离开了翾国,由皇家卫队代替皇上相送十几里。
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内里皇帝与周皇子的较劲,又有几个人知晓?
只是,周景澜走了,凌灏然却留下了。
开口留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理由是要给宁王选了妃,才能安心。
但,一连数日过去,太后也没敲定哪家的姑娘,却将宁王无限期地扣留在了皇城。
颜若歆自是清楚,太后如此做,为得定然不是选妃。
若是宁王一直留京,不只不能与周景澜会和。他想调动自己在边关的势力亦是很难。是以,表面上,这事最大的受益人是凌灏离。
只是,太后与皇帝素来不和。之前又与宁王有联合之意,那么,如今两人为何又达成了一致?还是说,一切并非她所想的这么简单?
周景澜仿佛将晦气也带走了一般,孕后一直缠绵于病榻的翘璃韵渐渐好转。
宫中好似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在观望着,等着再起风浪。后宫三位主子都有了身孕,又岂会真的风平浪静?
自那日后,凌灏离没有再踏足过欢颜宫。他开始雨露均沾,让后宫的女人们备受恩泽。既然说是雨露均沾,颜若歆自然也在其中。
颜若歆侍寝的日子被安排在了欢颜宫没有夜宴的那一夜,颜若歆自觉两人之间的恩怨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但,她必须去见见他,因为她的肚子等不了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有孕,若是到了月份,还不见她的肚子鼓起,只怕这个欺君之罪,她很难逃脱。
如今没有郁采珍在身边,她想再次“小产”亦是难事。除了凌灏离,这幽幽深宫,她已找不到他人可以商量。
欢颜宫的夜,没有了宫宴的喧哗,很静……
静得颜若歆不禁放轻脚下的步子,生怕惊扰了什么。
孙公公拉开殿门,道:“娘娘请吧!皇上在清幽池等娘娘。”
颜若歆闻言,顿了脚步,打量着孙公公,忽然道:“本宫很好奇,公公到底听命于谁?”
孙公公的神色淡定,不急不躁地回:“奴才自是效忠于自己的主子。”
“只是不知孙公公的主子到底是谁?”颜若歆压低声音,眸中含着冷笑。
话落,她不待孙公公回答,抬步进了大殿。
不管孙公公的主子是谁,都肯定不是她这个阵营的,她以后要多加提防这个奴才才行。
此时的欢颜宫大殿空落落的,没有半点人气。
颜若歆看着通往清幽池唯一的路,心陡然提起,有些迟疑地顿下脚步。她攥了攥身侧的拳头,才提起勇气,再次抬步。
她在心里希望着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可终究还是走到了头。
当视线被氤氲蒙上,她的眼前忽然一红,好似看到汉白玉的地面上全是红色的血液在蔓延……
她被吓得后退一步,强忍着没让惊恐的叫声溢出口。
“这就害怕了?”凌灏离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拉回现实中。
颜若歆循声望去,看到温泉池中有一道背影,靠坐在池子边。
虽看不到他的颜容,但只看他的背影,她便认出了他。
原来,她对他是这般的熟悉!
“下来!”凌灏离声音无温地命令道。
颜若歆稳了稳心神,抬步向池边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身影都会清晰些,她的心提得便高些,跳得便快些。
池子的边沿,她停下脚步,不知该进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