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将匕首插进凌灏离的身体里时,就没想着能全身而退。但,世事就是这般难料,你绝望之时,又总会峰回路转。
好不容易转危为安,有了些精神头的颜若歆靠坐在床边,静静地听青巧,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讲述着那日的事情。
“娘娘,奴婢冲进清幽池的时候,到处都是血,吓死奴婢了。奴婢真恨自己没有早些冲进去保护娘娘。”
颜若歆在心里叹了声,傻姑娘,你若是进来早了,怕是也难逃一死。
青巧抹了抹眼泪,继续道:“皇上也满身都是血,抱着娘娘谁都不让谁碰,就那么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将娘娘抱出了清幽池。等到将娘娘放在床上,皇上也晕了过去。”
“刺客抓到了吗?”颜若歆声音虚弱地问道。
从她醒来,看到绯烟宫的帐顶时,便知道那夜的事情已经被他压下了。要不然她早就被关进天牢,而不是躺在这里了。
“没有。”青巧摇摇头,忽然又有些狐疑地道:“娘娘,你说清幽池只有一个出口,那刺客是从哪里进去的?”
“也许是早藏在里边的。”颜若歆敷衍道。
“还是娘娘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情,青巧怎么一直没想到呢!”青巧拍拍自己的头,终于破涕而笑。
颜若歆对她笑笑,问道:“璃妃娘娘没事吧?”
“没事。”青巧有些遗憾地摇摇头,“真是不明白了,那刺客给了娘娘和皇上一人一刀,为何就不送璃妃娘娘一程呢!”
“青巧,不要胡说。”颜若歆的眸色一戾,警告道。
这些话在她的面前说说倒是没事,若是被别人听去了,青巧就是有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知道了,娘娘。”青巧对她“嘿嘿”的笑笑,狐疑地盯着她,问道:“娘娘怎么不问问皇上啊?”
颜若歆的眸色一滞,随即笑言,“皇上洪福齐天,怎么会有事呢!”
“奴婢可听说,皇上的伤势不太好。这几日又忙于政事,衣不解带,折腾得身子更是每况愈下。”青巧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
颜若歆的心里“咯噔”了下,虽然一早知道伤口没那么快愈合,这会儿听青巧如此说,她不禁在心里思量这个“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她打心里排斥这种想法,便转移话题,问道:“孙公公这奴才,居然连皇上都伺候不好。”她故作愤怒,借此了解孙公公的情况。
看凌灏离那晚的表现,他应该是不知道她会去。若不是凌灏离吩咐孙公公来请她的,那会是谁?
“皇上这些日子脾气暴躁,孙公公只怕也没少吃苦头。”青巧倒是有几分同情孙公公。
颜若歆闻言,眉心紧蹙。按说,不管谁是主使,孙公公这个办事的都难辞其咎,为何凌灏离并未处置孙公公?这事面上看似简单,只怕内里却已经不知道多少环节了。
“娘娘?”青巧试探着唤了声陷入深思的颜若歆。
颜若歆回神,故作赞同地道:“倒是可怜这孙公公了。”说话间,她揉了揉太阳穴,“本宫累了,想歇会儿。”
“是,娘娘。”青巧领命,还不待退出去,就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高唱。
“太后驾到!”
须臾,太后已由崔依梦搀扶着走了进来,青巧赶忙上前接驾。
颜若歆动了动身子,没能将身子抬起多少,却扯疼了伤口。
太后见状道:“颜嫔不必多礼。”
“谢太后。”颜若歆躺回床上,命令青巧,“备茶。”
“是。”青巧领命,退了出去。
“颜嫔的身子可有好些?”太后关切地问了句,又恍然大悟一般自说自答,“看看哀家这话问的,颜嫔受了那么重的刀伤,又岂会这么快好。”
颜若歆知太后不是真心关怀她,却还是温婉地道:“谢太后关怀。臣妾修养些时日,便会无碍。”
“说来,颜嫔腹中的小皇子倒真是命大。”太后的唇畔含着笑意,“还真是皇恩庇佑。”
太后这话明显地意有所指,颜若歆又岂会听不出。清幽池的事,即便凌灏离处理得不留任何痕迹,想让太后相信表面上的事实,仍是不可能。只是,颜若歆很好奇,太后想要探究的是那晚的“刺客”,还是真假翘璃韵?
凌灏离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做了假,太后就当真一点都不知晓吗?
“臣妾心中亦是如此想。”颜若歆不动声色地回以虚弱的笑。
“看来姐姐伤好以后,要去还神才行。”崔依梦从旁插言,“不过,璃妃娘娘可没姐姐这般幸运了。那夜后,一直缠绵于病榻。皇上已经下令,不得任何人探望。听御医说,璃妃娘娘并无外伤,估摸着是被吓到了。”
“璃妃这孩子的身子原本还不错,怎知这一有孕,却好似换了副身子似的。整日缠绵于病榻……”太后顿了顿,望着颜若歆。
颜若歆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太后到底知道多少,还是完全套她的话,现在还不得而知。而且,无论如何那个秘密都不能从她的口中泄露出去。
纵使她再痛恨翘璃韵,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有可能牵连甚广,不能随意说出。
颜若歆一扬唇角,讽刺地道:“估摸着是璃妃的福分不够,担不起皇子的金贵。”
这话说得几分醋味,几分不满。崔依梦闻言,不禁暗暗一笑。
“纵使璃妃福薄,亦说不定会母凭子贵。”太后的话一出,崔依梦唇角的笑意不禁一僵。
颜若歆却不以为然,直道:“太后说的是。”
“行了,哀家就不叨扰你休息了。”太后说着起身,崔依梦赶忙来扶,对颜若歆道:“姐姐,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好。恕臣妾无法远送。”颜若歆目送两人离开后,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这次的事,她虽被推到了悬崖边,但她大难不死,联想前后,她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她中毒,莲儿蹊跷而死,这一切的一切,只怕与真假翘璃韵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的翘璃韵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那真的翘璃韵去了哪里?还是已经被灭口?
眼下虽是谜团重重,但颜若歆相信,她终究有一日会拨开云雾,查到真相。
……
那夜的刺杀事件之后,凌灏离就再也没有踏足过绯烟宫。
颜若歆想,他能绕过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赐,又怎么会再想见到她呢?只怕这绯烟宫,又要同凉月宫一样,形同冷宫了。
计划没有变化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彻底打乱了颜若歆原本的计划。她自觉暂时与凌灏离接近无望,只得安心的养伤。但,她既然还活在这深宫里,就不得不为自己再谋划。
她醒来的第十日,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璃韵宫的禁令却还没有解。绯烟宫倒是来了一位稀客。
颜若歆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苏姑姑,她的眼神这会儿明显透着冷冽,疏离。
“姑姑都知道了?”颜若歆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苏姑姑是凌灏离身边最信任的人,他又怎么会瞒着她呢?而苏姑姑这个奶娘,一向将凌灏离视作亲子。她伤了她的儿子,她又岂会不恨她?
苏姑姑不答她的问题,忽然跪了下去。
这可吓得颜若歆一惊,她刚想伸手去扶苏姑姑,却听她道:“还请娘娘救救璃妃娘娘。”
颜若歆收住动作,“姑姑太高看本宫了,本宫又不懂得行医,要如何救璃妃娘娘?”
她听懂了苏姑姑的话里暗一层的意思,却只能故作不懂。
苏姑姑挺直脊背,直接道:“还请娘娘去见见周皇子,劝其交出血蛊。”
“本宫自认没有这个能耐,姑姑怕是找错人了。”颜若歆的心里隐隐作痛,跪在自己眼前的老妇人曾经是那般的关心她。如今却为了另一人,强她所难。
若是她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再去见周景澜,她不敢想象凌灏离会不会一怒之下斩杀了她这个不忠的女子。
再者,凌灏离都不能让周景澜交出来的东西,她颜若歆何德何能?
“娘娘……”苏姑姑还要再求,却被颜若歆厉声打断,“姑姑该了解本宫的性格,又何必强人所难?”
苏姑姑不甘地看她一眼,缓缓起身,冷冷一笑,道:“老奴之前一直觉得娘娘与皇上的性格像,遭遇也像,一定能成为皇上的解语花,最能了解皇上的心境。是以,老奴一心一意地想要帮娘娘。可是,老奴如今才发现自己错了。璃妃娘娘再不好,再工于心计,但她从不曾害过皇上一分一毫。而娘娘呢?娘娘怎么狠得下心,在皇上的身上捅了一刀?娘娘有没有想过,其实皇上同娘娘一样,渴望感情,却又害怕被感情欺骗。”
颜若歆静默不语,接下苏姑姑的指责。两人的立场不同,苏姑姑视凌灏离为亲子,责怪她也是人之常情。再者,她与凌灏离的感情也确实不如他与翘璃韵的那般情深义重。如若不然,苏姑姑又怎会来求她救翘璃韵?
只是,这要求未免强人所难。她之前已经背负上不守妇道的骂名,让凌灏离认定她与周景澜苟且。如今,凌灏离都求不动的人,若是被她求动了,岂不是让知情的人都认定了她与周景澜的关系匪浅?她不信苏姑姑这么精明的人,会想不到这么浅显的道理。不过是事分轻重缓急,在翘璃韵的生死面前,打算牺牲了她的名节而已。
“老奴已经以娘娘的名义暗暗派人通知了周皇子明日入宫,辰时在宁安宫的偏殿等候娘娘。娘娘心里若是还有皇上,就帮皇上这一把。”苏姑姑似破釜沉舟一搏,“其实这买卖娘娘不亏,娘娘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求得皇上的饶恕。”
“这么说本宫还要感谢苏姑姑了?”颜若歆怒极反笑。
“去不去,娘娘明日自行决断。”
苏姑姑说着,转身出了绯烟宫。
颜若歆看着苏姑姑离开的背影,嘲讽一笑,翘璃韵的生死竟是将她逼得两难。她如今侥幸活下来,她亦想打破困局,但显然苏姑姑给的建议,很可能又成了另外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