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的起起落落,让颜若歆悟出了一个道理,这宫里的女人,若是没有皇帝的庇护,纵使你再聪明,再孤傲,也定然要吃亏的。
翘璃韵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即便连太后都将她当成了眼中钉,但她依旧是这宫里过得最风生水起的主子。
皇帝着紧的人,谁敢动?
同理,她想离宫,想查出真相,也一样要从皇帝这里着手。
一番缠吻过后,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微哑地警告道:“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
她的心一紧,没有搭话,他这是在怪她坏了他的计划吗?
他听不到她的回答,抬起头,拧眉盯着她,“又在心里怨恨朕?”
他的语气肯定,好似已经将她的心思尽数看透。
“臣妾不敢。”颜若歆微抵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凌灏离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将她抱坐在腿上,“欺君的事情你都做了,这会儿跟朕说不敢,未免假了些!”
“臣妾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若是皇上觉得臣妾有罪,大可以拆穿臣妾,再将臣妾给周皇子。”颜若歆的语气明显透着赌气的成分。她很清楚,除了向凌灏离示好之外,决不能表现得太大度,如若不然,凌灏离必然生疑。
“朕何时说要将你送人了?”凌灏离听她提起这话,又好气又好笑。
颜若歆干脆别过脸,轻轻地咬着唇,委屈地闭口不言。
他见她这般模样,不禁生了撩拨她的心思。
“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为何不想与周景澜离开?”
“臣妾大概是傻了吧!就因有人让郁医女出宫帮臣妾找药,臣妾便什么都忘记了。一心想着围场的事情,误会重重,就算是要死,也要与那人说得清清楚楚……”她的声音被嗓子里的呜咽哽住,眼中的水雾迷蒙。
“那为何不去问朕?”他扳过她的身子,逼她看着他,“你知道你再服用血草,多危险吗?”
“皇上衣不解带地留在璃韵宫里,臣妾哪里还敢去打扰皇上?”颜若歆自嘲地笑了笑,“臣妾懂,璃妃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即便是十个百个臣妾也比不了,又哪里敢去讨这个没趣。”
说这话时,颜若歆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凌灏离一向最讨厌后宫的嫔妃争风吃醋,她这番话的醋味这么浓,难保不会激怒他。
但,即便会激怒他,她也要赌一赌。
她绝不会让自己从棋子,再变成可悲的货物。
她的话落下,他并没有立刻搭话。他的眸光深了深,颜若歆的心里立刻打起了鼓。
但,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等着他的反应。
他眸中的神色一敛,忽然失笑,“朕真是没想到一向冷静自若的歆儿,也有变成小醋坛子的时候。”
颜若歆闻言,不敢松懈。她与凌灏离之间斗智斗勇,又不是一日两日,他决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反应,就信以为真。
之前那场对决之戏,她爱上他,所以她输了。但,这次她一定要以他输为目标。
他取笑她一番后,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血草的?”
“臣妾中毒那会儿,让郁医女帮臣妾找的。”颜若歆如实回道。
“你找这东西来干什么?”凌灏离不悦地一皱眉。
“臣妾只是想研究下。”颜若歆也不多做解释,事实本就如此。
她本就是个好学的人,这种能让人假孕的药,她又怎么会不研究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呢!
“郁采珍倒是能耐,这种稀奇的药材也能弄到。”凌灏离嘲讽一句,神色喜怒不辨。
“皇上不是早就知道她能耐吗?如若不然,也不会派她出宫了。”颜若歆一句话便将他顶了回去。郁采珍的能耐,他们都很清楚。
“朕忽然发现,面对你这么聪明的女人,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行。”凌灏离眸光炽烈地打量着她,似玩笑一般调侃道。
颜若歆却听得心里“突突”直跳,怀疑他在暗指什么。
她极力镇定下来,轻唤他,“阿离……”
她故意如此唤,让他接受这个称呼。
感同身受,她相信她最了解凌灏离对生母的那种又渴望,又愤恨的心情。
他微愣,随即拧起眉心,脸色当即沉了。
颜若歆见好就收,并不打算一直蹙他的眉头。
“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妾还是想告诉皇上,臣妾与周景澜是在皇上宴请他那一晚才第一次见面。而围场,是第二次。”颜若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朕知道。”凌灏离圈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
颜若歆倒是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她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皇上那日让臣妾给翘璃韵试药,是因为皇上知道臣妾需要黑灵蛇解毒,是不是?”
这是颜若歆在郁采珍走后几日,再结合青巧的话,想出来的可能。
她必须要亲手解开他们之间的这个结,让他以为她是真的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他才能对她放下防备,她才能重新“得宠”。
不管以后是出宫,还是必须老死在这深宫里,站在高处俯视着别人,都总比被人踩在脚下的好。
凌灏离叹了声,揉了揉她的发,“你这聪明的女人,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不是臣妾聪明,是皇上没有狠心到底。若是皇上不让郁医女出宫,臣妾便真的以为皇上是巴不得臣妾死的。”颜若歆说着,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凌灏离连忙去拭她的眼泪,大有些手忙脚乱。
“皇上当真不知臣妾为何事委屈?”颜若歆一瞪他,眼泪落得更凶了些。
“朕知道,是朕误会了你们的关系。”凌灏离将脸窝在她的颈窝,哑声道。
那日他怒不可遏,一回营帐便派人罚了她的两个宫人,不想去管她的死活。他甚至想过,若是她真的那么爱周景澜,那便放了她吧!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他也可以救韵儿和他们的孩子,这样便皆大欢喜了,他与她之间这场总是理不清的纠葛,便可以结束了。
随即,他又觉得这想法荒唐可笑,她是他的女人,他为何要将她让给别的男人?
他堂堂一国之君,受周景澜威胁,用自己的女人去换他手上的东西,岂不是无能?
他越是想越是坐不住。于是,他便命人提审了郁采珍。
他从郁采珍的口中得知,她入山是为了黑灵蛇,她的毒已经沁入了血液里。
可是,他却以为她和周景澜是贪恋那一处花丛的美,才会跑去厮混的。
即便如此,还是平息不了他心里的怒。为何她情愿找周景澜帮忙,也不肯告诉他?
而且,周景澜那一日刻意不带侍卫,引开他安排的人,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
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他去见他的妃子,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那一刻,他疑了,怒了,恨了,却还是以试药为借口,将黑灵蛇的胆汁分给她一半。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却在喝完那碗药后吐了血。
回宫后,不知怎的,他总是想起她那日哭着说她“没有”的样子。
于是,他理智地分析周景澜对颜若歆所做的一切,再次肯定他们就是认识的,她说“没有”,不过是骗他的说法。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派了暗卫去查。
暗卫是于两日前,将消息送到他手上的,说周景澜除这次来访和去边城见凌灏然以外,便再也没有进过翾国的地界。他与从小在翾国长大的颜若歆,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一刻,他的心里又惊又喜,他从来不知道他竟是如此在乎这件事情。
围场时,他怒得恨不得杀了她与周景澜之时,他还在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维护尊严该有的反应,他并不是在乎她。
他在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情绪后,努力地想要压住,不肯来见她。
他想,像她那样倔强的女子,定然也是恨他的。
而今日这样的结果,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一切转变得太快,便失去了真实感。
“好了,别哭了。”凌灏离吻了吻她的泪眼,几日来,唇角第一次扬起了弧度。
她窝在他的怀中,眼中还含着泪,却笑得甜蜜。
戏中人,入了戏,真假难辨。
孙公公在门外犹豫了良久,才小声禀报道:“皇上,璃妃娘娘醒了,正吵着要见皇上。”
颜若歆唇角的笑意一僵,从他的怀中挣脱,站起身。她自知争不过翘璃韵,也就不会笨得去跟她争。
刚刚还唇角挂笑的凌灏离,脸色唰的就沉了。
孙公公被吓得不敢再出声,额头上当即冷汗密布。他也不想来打扰这位爷的雅兴,但是璃韵宫那位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显然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便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凌灏离沉声吩咐道。
孙公公如释重负,连忙退了下去。
“你去吧!”颜若歆声音涩然地对他道。
他从椅子上起身,握住她的手,“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那个孩子随时都可能保不住,是以……”
“不用说了。我懂。”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忽然想起了颜夫人教导过她们的话,做女人的,只有懂得知进退,男人的宠爱才会长久。
他看着她的眸色深了深,抬手拭去她眼角还未的泪水,才道:“朕晚上过来,等朕。”
“嗯。”颜若歆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出绯烟宫,眸中明明还含着泪光,那抹温顺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
在颜家训练多年,如何哭好了,哭美了,便是其中一项。
她和颜若雪整整哭了一年,才哭到颜夫人满意。
只是,那时候她一直在想,女人不一定要用眼泪才能征服男人。是以,入了宫,她始终保持着她的清冷和高傲。但,在围场一事上吃的苦头告诉她,清冷和高傲并不能让她得到无上的权利,也不能给她自由,只会让她吃尽苦头。
人总是要在种种现实的磨炼下,才会渐渐的改变,她纵使被誉为京都的第一才女,也需要在跌打滚爬中适应这后宫的游戏规则。
至于那个男人的心,她已经不敢再奢望,也不想再奢望。
即便,他派了郁采珍去给她找解药,她却已经没有信心,没有胆量再去信任和爱喜怒无常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