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脚步声停歇,随即传来女子的哭声,“皇上,我家主子突然心口刺痛,昏了过去。”
还不待颜若歆反应过来,到底是哪宫的主子出了事,凌灏离已经一把推开她,起身向门前奔去。
她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孙公公自外拉开殿门,那个前一瞬还非要她不可的男人,此刻已经披头散发的奔入雨中,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帝王威严。孙公公瞥了眼殿内的她,并无半点同情之色。他入宫三十年,这样的戏码他见过太多,已然麻木。
他收回视线,赶忙去追凌灏离,“皇上,等等老奴。”
很快,两主仆便消失在了颜若歆的视野中。只余刚刚报信的宫女还未离去,颜若歆认识那宫女,这宫里只怕没有人不认识她。
她叫莲儿,璃妃身边的大宫女,红人。而这后宫里,配得上一个“璃”字,与皇帝的名讳同音的女人,可以想象她在这宫里的地位。可是,皇帝对这个出身翾国首富之家,娇滴滴的璃妃虽是保护有加,却并无兴致。从不曾邀她来欢颜宫不说,夜里宿在她那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是以,宫中人纷纷猜测,翾帝只是看中了璃妃身后的财势。对璃妃其人,并无多大的兴趣。
莲儿的眼角眉梢滑过一抹轻嘲,好似颜若歆有此刻的狼狈,不过是罪有应得。
颜若歆深吸一口气,避开她锐利的视线,站起身,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捡起,再穿上,整套动作下来,都是有条不紊,好似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她自己清楚,今夜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到底是怎样的羞辱。
“下贱。”莲儿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她的声音不高,很快同她的人一样淹没在了雨中,却深深地扎进了颜若歆的心里。颜若歆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又木然的动了起来,目光失神地望着地面。
她不后悔这么做,如果能救他,陪上她的性命又能如何?
……
殿外的雨已停,沐浴在夜色中的皇宫显得尤其的静寂。
颜若歆犹如一缕孤魂,与这华丽的殿堂格格不入。她静静地站在欢颜宫的大殿里,身上着的还是那件湿透的衣服。
入夜的雨后天气又凉又潮湿,她冷得脸色青白,却仍是咬牙坚持着。她不知道今夜凌灏离是否还会归来,她唯有等待。
“阿嚏……”喷嚏声在空寂的殿堂里怵然响起,带着回响,许久才落下。她缩了缩,抱紧双臂,牙齿却忍不住打战。
颜若歆的一双美目这会儿犹如死水一般波澜不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从心底渗透出的绝望在渐渐地滋生。若是今夜不能救他,那之后是否还会有机会?
忽地,平静地夜里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颜若歆的眸光一滞,平静的眸子渐渐起来了涟漪。只要等到他,她一定可以找到办法说服他放了他。
“吱呀——”
孙公公自外推开殿门,一看她还站在殿里,一愣,却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边。便是凌灏离,也愣了下,才对孙公公挥挥手,踱步走进殿内。
孙公公很识相,一言不发的将殿门关起。
凌灏离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白色便装,墨发用一根发带束在头顶。清爽,干净的样子彷如一个面色如玉的书香公子,并不似那个极度骄奢淫逸的帝王。
这样的凌灏离,让颜若歆觉得有些不真实,仿如在梦中。她傻愣愣地打量他良久,直到他在她的面前站定脚步,她才想起见礼。
“臣妾……”
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弯曲的动作让她的膝盖处传来一阵的刺痛,失去平衡,向前扑了去。
凌灏离的脸色一冷,抬手扣住她的胳膊,将她向一侧的椅子推去,旋即松手,眼中毫不掩饰地涌上厌恶之色。
颜若歆被他这么一推搡,嘭的跌坐在坚硬的椅子上,震得麻木的下半身一阵子难忍的痛楚感传过。
“颜嫔投怀送抱的方式真没有新意。”
凌灏离无情的声音自颜若歆的头顶散开,她没太听懂的愣了下,旋即才明了的自嘲而笑。
她不想为自己解释,如果一个人已经质疑了你的人品,你再解释也只能是越描越黑。让人更加看轻了自己。她索性直接说明自己的目的。
她扶着椅子的把守艰难地站起,想要缓缓跪下去,奈何膝盖一软,一双麻木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她却已经麻木的不知痛。
“皇上说过,只要臣妾敢当众宽衣解带,就放了颜予泽,还请皇上兑现承诺。”他平视着他白色的锦袍,要求道。
她明知道他当日说这话时只是出于愤怒羞辱她,并未想到她当真敢如此离经叛道。但,不管是气话,还是羞辱她的话,她只知道君无戏言。只要她敢,他就得放人。至于这事之后,自己会落得怎样的名声和后果,她已经顾不得。
凌灏离眯眸盯着她,眼中怒火升腾,已是暴怒的边缘。
他怒极反笑,“真好,朕的妃子居然为了情郎当众宽衣解带,连清白都不要了。朕是不是该夸你情深义重?”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诺言。”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朗声道。
她自是懂得,这事于一个男人而言的羞辱,更何况他还是皇帝了。
凌灏离缓缓蹲下身,大掌落在她的光滑的脖颈上,动作轻柔地反复流连。
“瞧瞧这肤如凝脂,我见犹怜的俏模样,朕怎么今儿才发现呢?”
颜若歆被迫微昂头,看着他。
这会儿,他的唇畔的笑意明明透着轻浮,视线却犹如寒冬腊月的寒芒一般扎人。
她被他这样的视线吓得心头一颤,眼中不禁多了一丝探究。他当真是那个世人眼中骄奢淫逸的帝王吗?
凌灏离的大掌蓦地收紧,扼住她的脖颈。
“看来,颜御史在你身上没少下工夫啊!”他从牙缝中逼出一个比一个发狠的音,手上越加用力,“不过,你可是颗不尽责的棋子。若是朕替颜御史毁掉你,想必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颜若歆被扼住呼吸,难受得脸色发白。
凌灏离饶有兴致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她,他以为她会求饶,却听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凌灏离的眸光一狠,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死了,便没人知道朕是戏言。”
本就是一句羞辱她的戏言,她却逼他兑现,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颜若歆闻言,眼底并无任何惧怕,反而连最后一丝挣扎都没了。
她在大殿宽衣解带,众人皆知她淑德败坏,他又岂会不处置她?
但,只是她一死,他就没办法再处置颜予泽。不然他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会儿一切尚且还未明了,已经有许多难听的猜测。若是两人一起被处死了,必然会流言四起,说她的妃子与家兄有染,那皇家颜面何存?
是以,他们中只能死一人。就算他是个昏君,悟不出这道理,但她相信太后,还有他身边的那些权臣们一定悟得出。
凌灏离的唇角的弧度又深了些,一眯眸,眼中的锋芒已经散去。
“想死?”他阴森森地问,蓦地松了手上的力气。挂在他的大掌上的颜若歆,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咳咳咳……”胸腔里忽然灌入的空气,让她不适的一阵咳嗽。
凌灏离抬手抚上她憋得发热的脸颊,语气轻浮地说道:“此等绝色美人,朕若是处死了,岂不是辜负了颜御史的一番心意?”
颜若歆惊得身子一缩,咳嗽声被卡在嗓子里,随即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
凌灏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她,眼神内敛,不夹带一丝的情绪。
颜若歆勉强止住咳嗽,昂头对上他的暗晦不明的视线。
凌灏离与她对视一眼,转过身,缓缓展开双臂。这是主子示意下人更衣的动作。
颜若歆的眼神一颤,迟疑一瞬,从地上爬起时,眼中的神色已如死灰。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她低垂着头,走到他的身前,认命的去解他的腰间的玉带……
夜雨过后,翌日的天空并未放晴。灰蒙蒙地,犹如这宫里的暗潮。
一夜间,“颜嫔使尽卑劣的招数,得到龙宠”的流言已经传遍宫闱。不乏有人咬牙切齿,有人鄙夷唾弃,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颜若歆的神色平静,步履规律地走出欢颜宫。大殿门前,她微顿脚步,望向阴霾的天空。眼中有一丝忧伤划过。
早就侯在门前的小太监立刻笑意盈盈地上前,和言细语地道:“娘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颜若歆看向停在不远处的普通马车,又转头看向说话的小太监,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几分。颜若歆的眼神略微波动,在这里宫里,有多久没人对她笑脸相迎过了?
一夜之间,一切已不同。
小太监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收了收那过于献媚的笑,小声提醒道:“娘娘?”
“嗯。”颜若歆收回思绪,“走吧!”
她说着抬步,向马车走去。
凌灏离准了她今儿出宫去天牢探望颜予泽,她也是时候去见见他,为他们之间的一切做个了结。
有了皇帝的恩准,自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