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巧仔细想了想，才回道：“奴婢听伺候肖妃娘娘的大宫女说，梦儿姑娘的爹爹只是个偏远地方的小官。”
颜若歆玩味一笑，这事倒是越发有趣了。
若是颜若雪与崔依梦是姐妹，那颜若雪也应该是官家小姐啊！怎么会进了颜府？
按理说，颜家也不可能会收养一个尚有亲人在人间的女孩，留有后患。
想必，这其中必有很复杂的一层关系存在。
“娘娘，若是一会儿回去，苏姑姑问起……”青巧谨慎地询问道。
“苏姑姑不会问。”颜若歆笃定地回道。
苏姑姑那么知深浅的人，怎么会明着去打听主子的事情呢？
更何况莲儿都已经被灭口了，自是不用担心她去了浣衣局，那还问来做甚？
“嗯。”青巧轻应一声，表情忽然一滞，压低声音道：“娘娘，璃妃娘娘。”
颜若歆在转弯处顿住脚步，向一侧望去，神情也是一怔。
在宫里见到翘璃韵并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她这会儿是与宁王站在一起。
宁王背对着她，一身淡蓝色长袍，衣袂飘飘，身体笔直，墨黑的发，规整地束在发冠里，从上到下，尽显简洁，只是一道背影，便足以给人一种舒心的好印象。
这个角度，她看不清宁王的神情，但翘璃韵的表情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表情甚为复杂，有愤怒，有紧张，甚至还有点发狠。
而她越是狰狞，越是显得宁王那抹淡蓝色的背影带着翩翩的君子风。
蓦地，翘璃韵的眼神一闪，越过宁王，直直地射向她。
颜若歆对上她的视线，不得不抬步，从转角处走出。
宁王转头看来，淡淡一笑，对着颜若歆作了一揖，“小王见过娘娘。”
“宁王不必如此多礼。”颜若歆对翘璃韵一欠身，“见过璃妃娘娘。”
翘璃韵斜睨她一眼，轻嘲道：“妹妹似乎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坏习惯。”
“璃妃娘娘觉得那么远的距离，臣妾能听到什么？”颜若歆虽欠着身子，语气却不卑不亢。
“起来吧！”翘璃韵这才松了一口气。
“臣妾告退。”颜若歆直起身，绕过两人，缓步离开。
好奇归好奇，但她可没有兴趣参合到两人之间去。
“璃妃娘娘，小王爷告退了，太后那边还等着小王过去觐见。”凌灏然恭敬地一作揖，几步追上了颜若歆。
“宁王有事？”颜若歆收住脚步，语气清冷，尚算客气。
“没有，小王要去拜见太后，正好与娘娘同路。”他浅淡一笑，温和地回她，丝毫不在乎她冷脸相对。
“本宫向那边走。”颜若歆一指旁边的那条路，意思说自己并不打算回后宫。
“那小王就不耽误娘娘了。”宁王好脾气地保持着笑意，转身向另一条路而去。
颜若歆凝了他的背影一眼，便收回视线，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既然说了不回后宫，这时候她就一定不能回去打自己的脸。
她打算到前边转一圈，再回绯烟宫。
只是，她才走出没几步，身后便又传来了翘璃韵的声音，“妹妹这是打算去见皇上吗？”
她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趾高气扬的模样，笑了笑，回道：“是，臣妾打算过去找皇上一起用早膳，娘娘呢？”
璃妃的脸色一僵，眸子里却随即晕染开了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语气亦带着几分冷厉，“本宫每日都与皇上一起用早膳，妹妹不知道吗？”
颜若歆的心里钝痛，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听不懂她话里的警告一般，故作吃惊地回道：“皇上昨晚宿在臣妾这里时，并未提起。若是臣妾知道，臣妾怎么会与娘娘争餐早膳。”
她本就不是软性子的人，之前避让着，无非是不想在出宫前多生事端。
如今，她既然已经走不成了，那就绝不会夹着尾巴做人，任人欺凌。
翘璃韵闻言，眼中的笑意散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冷睨着她。
颜若歆淡定地迎上她的视线，似漫不经心般地问道：“璃妃可知莲儿投井一事？”
翘璃韵的眸色微闪了下，才好似很难过地惊问：“什么？”
“璃妃娘娘不知？”颜若歆故作惋惜，心酸，“莲儿还真是可怜，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妹妹看本宫难过，心里很舒坦是不是？”翘璃韵红着眼，质问道。
颜若歆打了个哈哈，“解释道：“臣妾一时惊讶，口没遮拦，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翘璃韵却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冷着脸，警告道：“本宫一直知道妹妹是个冰雪聪明的可人，这不该说的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免得伤人伤己。”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定会引莲儿的死为戒。”颜若歆的语气谦逊，好似真的受教了一般，但暗指什么，她相信，翘璃韵很清楚。
“看来，颜嫔是打定主意要与本宫势不两立了？”翘璃韵冷笑。
颜若歆收起唇角淡淡的弧度，反问道：“若是臣妾不想与娘娘为敌，娘娘便会放过臣妾吗？”
她和翘璃韵之间夹着凌灏离，夹着幽桦花之毒，她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战线。
即便，翘璃韵有一日想与她联手，她也定然不会答应。倒不如现在挑明了，也省得大家装起来都累。
“妹妹何必将话说得这般决，堵死了自己的退路呢？”翘璃韵镇定自若地盯着她，哪里还有昔日半分的柔弱和骄纵。
若非眼前的人的模样不曾改变一分，颜若歆真要怀疑眼前的人并非翘璃韵。
“臣妾与娘娘一样，想要的都是皇上的心。而皇上的心只有一颗，不能平分。娘娘当真能与臣妾这样的对手做姐妹？”颜若歆的语气淡淡的，但眼中却多了一抹坚定。
这样的神色，翘璃韵看到了，她自己却未曾察觉。
翘璃韵怒极反笑，恨得咬牙切齿。
“妹妹的口气倒是不小，要皇上的心？”翘璃韵鄙夷而笑，“这话当本宫的面说说就算了，皇上可是天下人的皇上，又岂会将心给了一个女人？”
颜若歆的心里越发的疑惑，从什么时候开始，翘璃韵竟变得如此深沉了？
刚刚她故意那般说，也存了想要激怒她的心思，试试她的底到底有多深。不想，她却淡定得让她惊讶。
一个人的性格，怎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如果之前没有心机的翘璃韵是装出来的，为何不继续扮猪吃老虎？
她盯视着翘璃韵，道：“臣妾不过是个女人，心里自然装不下天下人那等大事，只容得了皇上一人。”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翘璃韵看着她的身后，变了脸色。
她不解，转头望去，与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凌灏离四目相对。她刚刚的泰然自若荡然无存，慌得俏脸飞红，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当场被抓一般。
凌灏离的眸色深了深，泛出异常的光亮。
她正想寻个借口离开，翘璃韵忽然疾步越过她，奔向凌灏离，挡在了她与他之间。
翘璃韵哽咽着问道：“离，刚刚颜嫔妹妹说，莲儿自尽了。”
凌灏离闻言一皱眉，锐利的视线越过翘璃韵，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似要将她看穿一般，让人辨不出喜怒地道：“爱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这会儿气氛霎冷，颜若歆倒是越加镇定了。能让她慌乱的，也只有与他之间暧昧不清的时候。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他的近前，并不提自己去过浣衣局的事情。
“不是臣妾的消息灵通，而是臣妾特别关注了这事。毕竟莲儿是因为臣妾才受了罚，臣妾不免心生内疚。”颜若歆得体地回。
她的话音刚一落，便听翘璃韵痛苦地低喃，“离，我的肚子好痛……”
凌灏离闻声，脸色顿变，未曾犹豫一分一毫，抱起翘璃韵，便疾步向欢颜宫的反向而去，紧张的神情，已经溢于言表。由始至终，未曾再看过颜若歆一眼。
颜若歆望着他的背影，抽了抽唇角，努力地想弯起一抹笑，却只是徒劳。
“娘娘，您别难过。”青巧心疼地劝道。
她微怔，缓缓转头看向青巧，“本宫的反应真的很明显吗？”
青巧回：“娘娘心里在乎皇上，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颜若歆自嘲而笑，忽然觉得自己竟越来越像深宫怨妇了。
她一激灵，慌忙收敛思绪，不想，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做个整日只知伤春悲秋的可怜女人。
青巧见她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言语，默默地陪着她，回了绯烟宫。
两人进门的时候，郁采珍已经候在门口，等着为她请脉。
颜若歆便召了她一人进殿，关于中毒的事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娘娘，奴婢翻阅了不少医书，得知在秋名山上有一种黑色灵蛇的胆汁可以克制娘娘身上的毒。”
“秋名山？”颜若歆微一思量，“那不正是皇家猎场？”
“正是。”郁采珍回道。
“本宫知道了。”颜若歆微颔首。
“至于娘娘受损的胞宫，还需要一些时日的将养。一会儿奴婢便去太医院那边取些上等的药材过来，为娘娘熬些补药。只要娘娘坚持每日喝，痊愈指日可待。”郁采珍的语气肯定，透着愉悦地道。
颜若歆不禁疑惑，郁采珍之前还没有信心治好她的病，怎么今日信心这般足了？单单只因为书上查到的内容？
郁采珍做事一向谨慎，即便书上言之凿凿，她没有试过也定然不会如此肯定。
“若不是郁医女刚刚说是书上查到的，本宫还以为郁医女有高人指点，才会突然这般自信了。”颜若歆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郁采珍的身子略微一僵，不待解释，便听颜若歆又吩咐道：“你去太医院吧！”
“是，娘娘。”郁采珍松了口气。转身前，下意识地打量一眼颜若歆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才彻底安心。
直到郁采珍出了门，颜若歆才陷入了深思。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医女，来头定然不简单。
须臾后，郁采珍两手空空地而回，神色难看。
“娘娘……”郁采珍有些难以启齿，心疼地看着她。
“说吧！”颜若歆知她这般吞吞吐吐，定是怕说出来的话伤到她。
“璃妃娘娘的身子虚弱，又受了刺激，胎息不稳。皇上为了给璃妃娘娘好好补补，将宫中所有名贵的药材，都搬到了璃韵宫。是以，奴婢……”郁采珍说得小心翼翼，怕颜若歆难过，不想她的神色却淡定无波，好似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末了，她对郁采珍摆摆手，“下去吧！”
郁采珍略一犹豫，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将这事透露给苏姑姑？”
“不必了。”
翘璃韵如今风头正盛，她若是公然与翘璃韵起了争端，那等着看好戏的人可就要叫好了。是以，这会儿即便再委屈，她也得咽下这口气。
“奴婢告退。”郁采珍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