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璃韵尚在喜悦中,凌灏离却突然变了脸色,眸中一抹犀利闪现,冷笑着问她,“韵儿是不是在提醒朕什么?”
翘璃韵被他突然变了的脸色吓得一惊,眼睫一颤,心虚地垂下眼帘。她虽不敢再与凌灏离四目相对,却还是不甘地哽咽道:“你怎能这般看我?我只是想保住家里唯一的血脉,好让爹爹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我……”
凌灏离眼中的神色一屏,一抹愧疚在他的眼中浮现,他的神色却越发的冷凝。
“璃妃娘娘不舒服,送她回去休息。”凌灏离出人意料地对身后的孙公公吩咐道。
“是,皇上。”孙公公连忙应声上前,绕到翘璃韵一侧。
翘璃韵咬唇看着凌灏离,心里虽不情愿,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坚决之意,也只能委屈地起身离开。
殿内乐声太大,皇帝又坐在台上,台下的人只看到皇帝与璃妃甚为亲密的交头接耳,丝毫听不到交谈的内容,心里嫉妒不已。
这会儿见翘璃韵脸色难看的起身,在孙公公的陪同下退了场,众嫔妃不禁又惊又喜,都眼巴巴地看着皇帝身边空出来的位置,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孙公公送了翘璃韵出去,立刻便折返,请示道:“皇上,可要其他娘娘侍奉?”
凌灏离闻言,视线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转瞬落在了颜若歆的身上。
孙公公立刻读懂圣意,快步来到颜若歆的身旁,弯腰小声道:“娘娘,皇上请您上去侍奉。”
颜若歆愣了下,抬头看向高台之上时,那人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正目不斜视地看着殿中的表演。
她心里一时间不禁五味杂陈,生了怒意。
翘璃韵走了,便想起了她吗?
刚刚她还看到他紧握着翘璃韵的手,与她低语。那一瞬,她竟是不敢多看,生怕自己会陷入魔障,无法自拔。
不想承认对他动了情,却终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切肤之痛后,不得不承认。
可是,她知道,她爱不起他……
缓缓起身,明明他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目光却依旧孤寂得如月色一般。
没有了四目相对,此刻她的专注,便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遥望。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心事,故作淡漠地走到他的身边,刚要行礼,手上却是一暖,自己发凉的手已被他攥在了掌心。
她在他的身边坐下,勉强一笑,试图将手抽回。
“皇上,臣妾为您布菜倒酒。”她很识大体地解释,示意他松开自己的手。
只是,那笑,却未经眼底,只有客套。
凌灏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直接拒绝她,“不必了,有孙公公伺候着就行了。”
颜若歆抽了抽唇角,终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悻悻地住了口。
若说她摸清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只是还在压制着,不让自己犯傻。
那他的心思,她却是一点都摸不准。
有的时候,觉得好像是懂他了,有的时候,又分不清那是不是真正的他。
若他对她,只是帝王对妃子的临幸,或许她还不会像如今这般痛苦挣扎。
可是,他偏偏用了一种她最抵挡不住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用他的掌心的温度,渗入她的心里,让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渐渐沦陷。
如今,她有了察觉,便怕了他掌心的温度,想要抽离,他却不肯放手,似死都要拉着她一般。
她正低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面前刚移过来的新食碟中,多了一筷子的菜。
她微愣,转头看向他。
他淡定地收回为她夹菜的筷子,倾身将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姿态暧昧地低语了句,“多吃点,免得朕抱着硌得慌”,这才松开她的手。
她闻言,白皙的脸颊飞起大片红霞。
她竭力稳了稳险些乱了的呼吸,并未去吃碟子里的菜,回道:“皇上,臣妾刚刚在下边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是吗?”凌灏离反问,不待她开口,他便继续道:“爱妃的食量倒是小,三口菜,一杯茶,就饱了?”
她强装出来的淡定瞬间僵住,一双水眸中尽是不敢置信。
在台下,她每次望向他时,不是见他专注地看着歌舞,便是在与身旁的翘璃韵说着什么,根本没有与她对视过一眼。
她向来觉得,只要有翘璃韵在的地方,其他后宫的女人都会化为乌有,不存在于他的眼中。不曾想,他连她这半个时辰下来,吃了几口菜都能说出来,这又代表着什么?
难道,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她的心不争气的加速,慌乱。他算计她,伤害她,她尚可冷静以对,唯独关心她,次次都让她乱了阵脚。
他见她不动筷,也不怒,反倒是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柔荑,道:“吃吧!将身子骨养得好点,过两日朕带你去狩猎。”
颜若歆闻言,没有一分欢喜,抵触与他的亲近。
“皇上,臣妾的身子怕是去不了。”
“朕不是说了,等你的身子骨养好了再去。”凌灏离将她的拒绝驳回,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颜若歆也不好在这种场合再与他争论,只好不再言语,低头吃起他夹给她的菜。
皇上赐的,她若是不吃,他怕是又要不喜了。
他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心情竟是明快了几分。
台下众人自是不曾错过两人之间的互动,女人一方面嫉妒的红了眼,一方面又想着这样也好,免得让翘璃韵一人独大。
以前,她们因为翘璃韵的出身,不曾将她看在眼里,觉得她肯定没有希望与她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官小姐争后位。如今翘璃韵有孕,已经不容她们再小看。
除了颜若雪,也不是没人打过那孩子的主意。只是,凌灏离将翘璃韵保护得太好,除谢绝了一切宫妃的探望不说,便连翘璃韵的吃穿用度,都由皇帝亲自派去的人来供应,生怕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有人会害了翘璃韵肚子里的孩子。
母凭子贵,皇帝又这么着紧这母子俩,一时间让这个曾经不被人放在眼中的商贾之女,成了后宫的公敌,却又没人敢轻举妄动。
而这会儿皇帝对颜若歆的特别,正好让她们都生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
周景澜曾在梦中无数次梦到那道背影,总有一种预感,他们定然会在人海中相遇。
今夜看到她的背影的那一瞬间,不真实得竟让他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直到颜予泽出声,他才惊醒,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那一瞬,他要很努力的克制,才忍下了想要去追她的冲动。
他不停的猜测着她的身份,容貌,声音,心里尽是难掩的悸动。
怎知,十年一梦,期待却只换来了凄凉夜,一人痴心……
而痴心,情动,心痛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颜予泽默默地低下头,望着杯中酒,难掩眼中的痛。
若是在她入宫前,他便义无反顾地带她离开,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若是他能策划周详,再妄图带她离开,她也不会去求凌灏离。是他的错,是他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了她。
颜予泽抬头望向她,暗暗地在心里道:“歆儿,再等等哥哥。”
颜若歆尽量地忽略身边的男人,吃完小碟里的菜,便抬头去观赏殿上的歌舞表演,总之就是不看凌灏离。
她随着舞姬滑动的视线,正好撞上颜予泽的视线。
他们都是一愣,眸光渐深地对望着,一时间竟是有些移不开眼。
颜若歆的眼底泛起愧疚,如今她已经坐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便连心都偏向了身边的男人。
对颜予泽,爱过吗?
在此之前,她视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他是在她彻底地成了孤女后,第一个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对她好的人。她对他心存感激,喜欢他的温文尔雅,和他在一起时,她总是能很舒心,心境平和。
她甚至想过,若是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她定会很幸福。
可是,面对这样一份喜欢,她终是冷静地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那时候,看着他的痛,他的挣扎,她曾自嘲,原来一个女子的心竟是比男人的还要狠。
后来,入了宫,她时常会想起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每次她都会淡淡的笑,有幸福的滋味从心底散出。她以为,这便是人们口中的男女之情。直到那个霸道的男人走进她的生命中,她才对男女之间的情爱有了另一种诠释。
她越加觉得愧疚,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到头来却发现她不曾爱过他,对他的脉脉温情,不过是年少懵懂时的感动。
喜欢上颜予泽,就如春风拂过心头,总是那么温淡的幸福着。
可是,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爱上凌灏离,就如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一般。何时能迎来阳光,看到最后的彩虹,没人能预测……
两种极端,好坏谁都懂得区分,但心的所向却总是无法被操控。
她正沉浸在伤痛之中,手腕忽然狠狠地一痛,她不禁蹙眉向身侧看去。凌灏离正眼露凶光地看着她。
心不禁一揪,颜若歆笑得有些苦涩,不再看颜予泽,亦不肯看他。
至于他的反应,她并没有多想。毕竟,不管这个男人爱不爱你,但只要你是他的女人,你的心里便只能有他。若是生了别的心思,便会被世人认为是不守妇道。
她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再泄露一点情绪。
是以,台下的人并不知道两个看似亲密的人之间,心里已经生了离合。
一场夜宴,终于在两人之间越加压抑的气氛下,结束了。
颜若歆本以为可以抽身,离这人远远的,不想他却拉着她的手,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欢颜宫。
“皇上,臣妾自己回去就行了。”颜若歆看着面前的龙辇,婉拒。
他睨她一眼,也不搭她的话,直接转头对一旁的孙公公吩咐道:“孙公公,今晚招颜嫔侍寝,你先去打点一下。”
“可是,臣妾的身子……”她提醒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他已经沉了一张俊脸,悻悻地住了口。
这厢两人上了龙辇离去,周景澜与凌灏然也在颜予泽的陪同下,向宫门的方向而去。
几人一路上说了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却各怀心事,气氛明显的有些冷。
直到回了驿馆,颜予泽离开后,周景澜才去见了凌灏然。
不待他开口,凌灏然便先开口,戳破了他的心思,“怎么?看上那妃子了?”
周景澜闻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径自道:“让你在京都的人帮我查查那个女子。”
凌灏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掀起眼皮,看向一脸沉静的周景澜。
“何必这般费事?你若是想要她,拿我皇弟想要的东西换不就完了。”
周景澜闻言,眸光犀利,带着警告之色。
凌灏然接收到他的眼中的危险信号,终于一本正色地回道:“好,你给我三日的时间。”
“一日,明日入夜前,我就要听到结果。”
话落,周景澜也不管凌灏然是否答应,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凭他对凌灏然的了解,他怕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
或者说,凌灏离后宫里的哪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他都一清二楚。
之所以还给他一日的时间,为的便是让他考虑清楚,想要告诉他多少。
至于凌灏然说的办法,他自是也知道最为有效。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这种方法得到她。
他虽不是什么奉行君子之道的人,生在皇家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但,她在他的心里的形象太过神圣,他怕那样做会亵渎了她。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定然不会以物换她。
只是,若是想他一直等下去,那也绝对不可能。
总之,最后只能有一个结局,就是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对皇位,他也没有过这般强烈的渴望拥有。
她,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嘭”的一声,门被周景澜关起。凌灏然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地笑了。
他觉得这事倒是有趣得紧,凌灏离,颜予泽,周景澜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吧!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女人便是颜家的养女,曾与颜予泽青梅竹马。
除她之外,大概也没有人会与颜予泽眉来眼去。
只是,他倒是好奇,凌灏离与周景澜都抱着怎样的心思呢?
虽然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认得了周景澜,两人交往甚密。但,周景澜却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关于那道背影改变他的命运的事情,包括凌灏然,也不例外。
蓦地,凌灏然又想起一个人,一个与凌灏离有着扯不断关系的女人,唇角的笑意不禁越加玩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