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在这件事情上想的还是很周到的,虽然说皇帝如今生气了,可是颜若歆肚子里的那个毕竟是皇子。
他派人安排了轿子,又亲自在前边引路,两人很快出了皇宫。
而另一边,太后已经与颜予泽会和后,出了城。
出城后,为了安全,太后要求走官路,一路直奔下一个城池,想在天亮的时候,进城休息。
马车,马匹,极快的在官路上飞驰,好似生怕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只是,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人刚行出一半的距离,就被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这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太后并没害怕,她离开,自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太后的暗卫立刻也跳了出来,交战在一起。
安全起见,以免马匹受惊,太后与腊梅下了马,被侍卫好好地护在身后,一点危险都没有。
颜予泽刚要加入战圈,就被太后拉住胳膊,“你不要去。”
他看了她一眼,便挣脱她的手,跃进了战圈。
他没有办法与她去过什么平静的日子,他心里接受不了这样肮脏的感情。可是,他亦不能弃她而去,这个女人足以左右翾国的命运。
他知道,他的歆儿很爱凌灏离,更知道凌灏离所利用的是他对颜若歆的死心塌地。
但,即便他明白这是一场利用,却仍是愿意一脚踏进来。
腊梅见他离开,此刻太后身边只余自己一人,眸色一狠,顺出袖中的匕首,向太后刺了过去。
随着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腊梅当即傻了眼。
“你……”
怎么会是颜予泽,他刚刚明明已经甩开太后,加入了战圈。
“腊梅,你做什么?”太后震惊地看着腊梅,好似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我……”腊梅想解释,但看着颜予泽身体里不停流出的血,明白解释已经没用了。
于是,她抬步便往战圈里跑,打算让那群黑衣人护着她。
“将腊梅给哀家抓住。”太后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怒声吩咐道。
她转头看向他,冷笑着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她不是懵懂的少女,遇见有人为她挡刀子,虽然感动,却不免要想想前因后果。
若是颜予泽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折返呢?
“是,我知道。”颜予泽平静地承认。
“你是打算用死来为皇帝买个安心吗?”太后冷笑,心里却疼着。
“呵……”颜予泽轻笑,到底是为了谁,他不想说了,就这样吧。
“她都死了,你还这么在乎她?”她本以为,颜若歆一死,他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可是,显然不是这样。即便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他还是愿意爱屋及乌。甘愿被她爱的男人利用。
“难道,我若是不救太后,太后便开心了吗?”颜予泽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反问。
“你……”太后被质问得哑言,却见他的身子软了下去,跌坐在地。
“予泽。”她再也顾不上指责,纡尊降贵地蹲下身,想要扶他。可是,以她的力气,却再也扶不起他。
末了,他握住她的手,对她摇摇头,声音虚弱地道:“太后,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回去了。漫漫几十年,宫外的日子,定然要比宫墙里的好过。”
“你还关心我吗?”太后眼中含着泪,哽咽着问道。
“大家不过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颜予泽缓缓弯起唇角,眼神变成茫然,涣散,好似陷入了回忆,再也看不进任何的人与事。
握着太后的手,亦缓缓松开,垂落下去。
太后看着他的样子,竟是不忍心再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容越发灿烂。
颜予泽记起了许多美好的过往,无一不是围绕着颜若歆。
即便落得这样收场,他仍是不后悔。
这辈子爱上她,是最幸福的事。
缓缓闭上眼,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牵挂,能为她做的,他已经都做了。现在,他累了,他想要结束这不堪的人生。
太后眼中的泪,终于在颜予泽闭上眼的时候,落了下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爱得如此傻……
一时间,官道上的打斗声,都已经入不了她的耳,整个世界瞬间就这样清净了。
她想要恨他,可是,他就这样死了,连一个恨他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不停地落下,为的是颜予泽这个爱情世界里的傻子。
“哥哥……”
蓦地,清净的世界响起微弱的一道低喃。
太后一惊,抬起头,视线直直地落在那道丽影上。
颜若歆走近她,缓缓在颜予泽身旁蹲下身的时候,太后忽然笑了,对已经彻底闭上眼的颜予泽道:“看到了吗?你的心上人没死,她和她爱的男人一起利用了你。”
太后讽刺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她却不想再辩解一句。
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哥哥都是因为她才出事的。
“哥哥,对不起,歆儿来晚了。”颜若歆颤抖着手,抚上颜予泽苍白的脸颊,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颜若歆,开心吗?这个男人为了你什么都肯做,情愿被凌灏离利用,情愿来伺候哀家这个老婆子,情愿就这样葬送了年轻的生命。”太后声色皆戾,泪水越落越汹涌。
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她曾想过,若是他不愿意与她在一起,她愿意放开他。
人这辈子,谁离开谁都一样可以活。
她在后宫沉浮了十几年,已经没有什么是看不开,放不下的。
可是,这个男人却是始终看不开。
他定然觉得,与她在一起是不堪的回忆吧。
他本可以有很多种死法,甚至可以不与她一起离开。但,他偏偏选择了为她而死,不过是想让她内疚,不再迁怒于凌灏离。
太后的话就像是锋利的刀子,无情地扎进颜若歆已经疼痛万分的心里。
不该是这样的,哥哥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
“哥哥,你醒醒,不要睡……”她一声接一声唤着他,他却怎么都不肯再应她一声。
她还是来晚了,若是她能早一点来,他定然不会出事,他的手还是热的。
她不懂,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残忍,要这么早带走一个好人。
颜若歆的情绪越加激动,她腹部的疼痛也跟着越加剧烈起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娘娘,节哀。”孙公公见状,不得不上前一步劝道。
颜若歆心里的悲切已经到达了顶点,满心的愧疚,哪里还听得了劝。
孙公公见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裙子上已经染了血迹,当即做了决定,说道:“娘娘,得罪了。”
随即,他抬手便对着颜若歆的后颈打了下去,对身旁的女暗卫使了个眼色。
颜若歆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正好落入女暗卫的臂弯里。
“带上颜大人,我们走。”孙公公吩咐道。
太后没有阻止他们的举动,活人她都留不住,要死人来做什么?
“太后,奴才等先离开了,奴才带来的人会助太后度过危难。”孙公公这个时候,还不忘欠身行了一礼,才带着几个人先行离开。
太后站起身,看着离开的几人,还蓄着泪水的眸子竟是缓缓地溢出讽笑。
凌灏离算来算去,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她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收场。
……
太后成功脱险离开,颜若歆却彻底的病了。
她的情况很差,腹中的孩子更是不稳定。
凌灏离怕她醒来后情绪会激动,只好暂时让她昏睡,好得以调理身体。
可是,即便是在梦中,颜若歆的心也是伤着的,身子怎么调理都不见好。
这一次,凌灏离几乎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他发誓,只要她没事,他愿意做任何的让步。
在颜若歆忽昏迷的第三天,年芊妩和皇甫瑾入京了。
两人没想到,再见女儿,却是这种情形。
年芊妩甚至没有问缘由,只是给女儿诊了脉,便对凌灏离道:“让我带她离开吧。”
凌灏离沉默地看着年芊妩,等一个理由。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惜儿的身体状况却骗不了人。若是你不希望她腹中的孩子出事的话,就让我带她离开。至于你们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那就看你自己了。”年芊妩的声音太过冷静,不带责怪,不带怒气,却也因此更具有说服力。
感情的事,错与对,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其他旁观者,都没有权利发言。
至于以后,凌灏离若是能求得惜儿的原谅,她绝不会阻止。
凌灏离沉默了许久,才声音涩然地道:“好,朕这就派人在京中帮你们置办一处房产。”
“不必了,我们会去亘城。”年芊妩回绝他的安排。
这次过来,她本就打算看看女儿,就去亘城了。
几国之间战乱四起,靖王早有言在先,只要不进犯他亘城,他绝不插手战事。
这些年来,亘城百姓安乐,从不必担心战乱之苦,也是因为靖王大量拥兵的原因。
亘城的百姓虽然安居乐业,那里地方却不大,自然没有人会为那么一个小城得罪靖王。
是以,放眼几国,亘城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她也不想自己爱的男人背井离乡,心中伤感。
皇甫瑾闻言,也是愣了下,他也没想到年芊妩会做这样的决定。
但,随即,他便笑了。
这个女人总是将一切都想得周到,不会预先说,但说了,必然会做到。
“灏离,惜儿她娘的医术想必你也清楚,她说惜儿如今不能受刺激,便真是不能再受刺激。”皇甫瑾叹了声,继续道:“让我们带她走吧。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很清楚,若是你们的孩子没事,有这一脉骨血连着,你们之间还有和好的机会,但若是这孩子没有了,后果想必也不用我说了。”
凌灏离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他的岳父,岳母,什么都没有问,就针针见血,说到他的痛处。
若是他不答应,便等于他是那个间接害了她的凶手。
而别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清楚。
颜若歆只要醒来看到他,必然还会再激动。
“好,朕派人送你们离开。”他终是说了这句最难的话,不是放手,只是为了以后能再在一起。
“嗯。”年芊妩没有拒绝,毕竟颜若歆的身份特殊,路上难免有人会起歹意。
“朕想再陪她最后一天。”凌灏离艰涩地道。
“好,我们明早再来带她离开。”皇甫瑾接言,看向身旁的年芊妩。
年芊妩点点头,走到颜若歆的近前,从袖中找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喂入她的口中。
待颜若歆服下后,她才起身,对凌灏离道:“我给惜儿服了一粒安神的药,能让她的情绪安稳些。”
“谢谢娘。”凌灏离本是冷漠的人,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年芊妩笑了笑,并没有拒绝他的称呼。
“我们走吧。!”她侧头对皇甫瑾道。
“好。”皇甫瑾微颔首,拉过她的手,向欢颜宫外走去。
凌灏离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羡慕。
他知道,他们历经磨难,错过了近二十年,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真的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在他和颜若歆的身上再次上演……
直到那双背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走回床边坐下,拿起枕边的丝帕,轻轻地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不只是伤了她的心,更无法给她一个安定的家。
也许,离开一阵子也好。
他在她的身边躺下,将她拥入怀中,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从天明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明,始终没有再开口。
因为,他想将所有的诺言都留到他有能力给她完整的幸福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