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国。
是夜，此时欢颜宫中，却只有颜若歆一个人的身影。
她假死的事情之后，这还是凌灏离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之前孙公公已经禀报过了，说凌灏离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她不要等，先休息。
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他这一不在，她心里便闹腾起来，哪里还睡得着。
索性，她边给孩子做小衣服，边等着他。
大约亥时的时候，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刘太医和孙公公的声音。
“刘太医这么晚过来是？”孙公公狐疑地问道。
“白日里的时候，娘娘有些不适，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刘太医回道。
颜若歆在里边听得有些迷糊，她什么时候不舒服了？
即便有着这样的疑惑，颜若歆还是没有出声。
孙公公打量刘太医一眼，对门里道：“娘娘，刘太医过来为您请脉。”
“让他进来吧。”颜若歆温淡地道。
刘太医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走了进去，而孙公公竟是也跟了进来。
“孙公公，你先下去吧。”颜若歆吩咐道。
“是，娘娘。”孙公公虽然有些不放心，还是退了出去。
孙公公本来应该跟在皇帝身边，但凌灏离不放心颜若歆，让他回来送消息时，就一并让他留下了。
“刘太医有什么话便说吧。”颜若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压低声音道。
刘太医感激地看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
他也不想这么做，他没有办法。
当初皇上选中他为颜若歆诊治，便是看中他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不容易被人要挟。
可是，谁知道竟还是有人握住了他的软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软肋。
颜若歆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没有急着看，而是问道：“刘太医，可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
“娘娘，请您相信下官，下官绝无二心，只是故人之女被抓，那人要挟臣送这封信来。”刘太医满脸愧色地道。
“本宫不怪你。”颜若歆对他摆摆手，“下去吧。”
颜若歆真是没有想到，这些人倒是有办法，即便凌灏离将她藏得这么严实，还是有人能接近得了她。
很多事情，真是防也防不住。
看来，她没死的事情，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颜若歆感叹一声，目送刘太医离开后，才拆开他带来的信。
信上的内容让她瞬间白了脸色，最后，握着信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看罢信，她蓦地站起身，向门口冲了去。
她刚一拉开门，孙公公就迎了上来。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想出去走走。”颜若歆稳了稳神色，回道。
“娘娘，夜深了，这个时候出去，怕是不安全。”孙公公极力阻拦，猜到她这会儿坚持要走出欢颜宫，是因为刘太医。
刚刚他就察觉出了问题，是以，他立刻派人通知了皇上。
这会儿，他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皇上回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孙公公，本宫要出去还要经过你的同意？”颜若歆冷笑着反问道。
“娘娘，老奴没有这个意思。”孙公公赶紧解释。
“没有这个意思，就给本宫让开。”颜若歆这会儿已经红了眼。
话落，颜若歆一步一步向前，孙公公根本就不敢拦，只得一步一步后退。
……
是夜。已经是宵禁时分，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坐着两个人。
“太后，朕已经安排好一切。”凌灏离冷淡地道。
“双儿什么时候会回来？”太后没有接话，而是问道。
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纵使她决定与一个男人离开，也不能不关心凌无双。
“很快就会回来了。”凌灏离如实回道。
“不要将哀家的事情告诉她。”她愧疚地道。
她无法想象，女儿知道这些事情后，会如何看她。是以，她情愿她的双儿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朕答应你。”凌灏离也不想让凌无双知道这一切。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点点头，打量了凌灏离一眼，又道：“小心苏姑姑。”
凌灏离轻轻一声，“这事便不劳太后费心了。”
太后见他不领情，不禁冷笑，“看来哀家是多此一举了。不过，哀家看皇上似乎也没有多相信她，如若不然，为何不再用她伺候了？”
“太后，时辰差不多了。”凌灏离不悦地提醒道。
什么人好，什么人坏，他还会分。
苏姑姑的事情，他不想再深究，不过是因为他还念着过去的情分。
但，不管多深的情分，若是不知道珍惜，也早晚会用完。
太后与凌灏离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甘心临走时还败给凌灏离。
“皇上，临行前，哀家可以送你个秘密。”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凌灏离，“当年，皇上摔断腿后，是苏姑姑买通了宫里的郁太医，给皇上下药，皇上才病得那么重。”
“太后，朕对陈年旧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凌灏离危险地盯着太后，回道。
“看来，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哀家就不多言了。”太后得意地笑笑，“不过，哀家倒是很佩服她，能将皇上和先皇都哄得服服帖帖的。”
“太后若是不想走了，可以与朕直言。”凌灏离冷声警告道。
凌灏离之前派了人去查郁采珍父亲，郁太医的死因，才查出了这件事情。便在这件事情之后，他对苏姑姑有了戒心。
“好了，哀家就不在这讨人嫌了。”太后说着站起身，向殿外走去，这会儿腊梅已经候在外边。
“走吧。腊梅。”太后对腊梅说了句，顿觉心里舒服，这大概便是自由的感觉吧。
腊梅对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跟了上去。
凌灏离看着两人离开，也抬步走出了宁安宫。才一出门，欢颜宫那边便来人禀报，说颜若歆见了刘太医之后，执意要出宫。
凌灏离心里“咯噔”了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滋生……
他不敢怠慢，疾步向欢颜宫赶了回去。
他回去时，颜若歆与孙公公还在欢颜宫门前僵持着。
“歆儿，这么晚了，你做什么？”他走到她的近前，用不悦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颜若歆侧头看向他，从袖中抽出那封信递给他。
凌灏离故作镇定地接过信，却在看到信中的内容时，白了一张脸。
她看着他的脸色，已经明白了一切。她不想与他吵，与他闹，她只想解决问题。
于是，她轻声要求道：“带我去见哥哥。”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凌灏离也没有搭话。
一瞬间，她所有的好脾气都没有了，对着他嘶吼道：“带我去见哥哥，要不然他会死的。”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她，满眼的急怒之色，不再有曾经的冷静，疯狂得恨不得摧毁一切。
明明知道她没有抓到什么实际证据，他却仍是不敢说一句谎话。
“歆儿，你现在的身子不能激动。”他伸手去拉她，试着哄她，想将一切都掩盖过去。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声色具戾，“哥哥在哪？”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生了惧意，略一迟疑，竟是道：“朕带你去。”
“好。”颜若歆捂着微微有些刺痛的小腹，应话的声音有些虚弱。
“歆儿，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我没事，走吧。”颜若歆强忍下不适，回道。
凌灏离略一皱眉宇，见她脸色惨白，不想再由着她，便怒声对孙公公吩咐道：“去宣刘太医。”
“是，皇上。”孙公公赶紧向偏殿而去，刘太医夜里都是在那里候诊。
“凌灏离，我说过了，我没事。”颜若歆的心里不安，她只想快些去找颜予泽。
“颜若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朕的。”凌灏离也生了怒气，怒她一遇见颜予泽的事情，就不管不顾，就如当初，她为了颜予泽在他的面前衣衫褪尽一般。
“那个人是我的哥哥。”颜若歆痛心地回道。
她不知道信上的内容有多少真，多少假，但显然一切都与凌灏离有关系。
他做一切的时候，可曾为她想过？
若是哥哥真的出了事，她该如何面对他？
“不管他是谁，也没有朕的皇子重要。”凌灏离怒目回视，话音刚落，孙公公就脸色难看的一个人回来复命了，“皇上，刘太医自缢了。”
凌灏离的面色一沉，便见颜若歆脚下虚浮地晃了晃，轻声道：“走吧。”
“再去宣别的太医。”凌灏离知道秘密瞒不住了，索性也不再隐瞒。
“是，皇上。”孙公公赶紧又要离开，却听颜若歆冷声吩咐道：“不必去了。”
孙公公闻言，只是微顿了一下脚步，便向欢颜宫外走了去。
颜若歆看着孙公公离开的背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在这深宫里，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凌灏离。
“凌灏离，不要再拖延时间了。”颜若歆冷视着他，不想多说绝情的话，他们之间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到最后，她不想否定了他。
“我们的孩子在你心里，还没有颜予泽重要吗？”凌灏离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发颤的唇瓣，心里一阵阵的疼痛滑过，他不是不让她去，不是想拖延，只是怕他们的孩子出事。
她的身子极难有孕，有孕后，更是受不得折腾。是以，他才执意让她给太医看过再去。怎知到了她口中，却成了故意拖延，话说到这份上，他又怎么能不伤心呢。
他从来不认为他做的事情有错，坐在帝王的位置上，他就要以翾国的利益为首要。
谋大事的人，又有谁能做君子？
他很佩服颜予泽对她的深情，为了她，他甚至情愿放弃所有。
说到底，不是他选上了颜予泽，是太后选上了颜予泽，他才顺水推舟，成全了这事。
之前一直都不愿意让她知道，就是怕她像这会儿一样激动。
换了旁人，他相信，她能理解体谅他的难处。
可是，这个人若是换成了颜予泽，那定然便是罪过。
若是他们的孩子再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事，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凌灏离，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你在心虚。”颜若歆轻笑，她是了解他的，从他此刻的反应中，她已经看懂了很多事情。
“朕不想与你辩这些没用的。”凌灏离干脆回避她的问题，“等太医看过，确定你没事，朕便带你去。”
凌灏离是固执的，到底是强迫颜若歆等到了太医来。
太医见到颜若歆时，也很是诧异，却没敢多言，低着头上前给她号了脉。
“怎么样？”凌灏离见他收手，拧眉问道。
“回皇上，娘娘动了胎气，一会儿臣开一副安胎药，娘娘服下后，休息休息就没事了。”太医恭敬地回道。
还不待凌灏离开口，颜若歆已经接口道：“我现在的情况能否外出？”
“呃……”太医犹豫了一下，刚一看向凌灏离请示，便听颜若歆一声怒喝，“本宫在与你说话，听不到吗？”
“娘娘，臣该死。”太医吓得跪了下去，连忙回道：“娘娘这会儿已经动了胎气，最好不要再走动。”
她因太医的话，心口一堵，她该怎么办？她执意要去，就等于放弃了他们的孩子。
若是孩子没事也就罢了，若是孩子有事……
她不敢再往下想，心里抽疼着，便听凌灏离吩咐道：“孙公公，去将颜予泽给朕拦回来。”
“是，皇上。”孙公公领命，刚要离开，一直沉默的颜若歆忽然出声，“等等，本宫与你一起去。”
“颜若歆！”凌灏离闻声，当即震怒。
“我必须去。”她侧头看向他，眼中尽是坚决。
不知为何，她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很是强烈，若是不去，她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你别后悔。”凌灏离咬牙迸出四个字。
她与他对视一眼，收回视线，对孙公公道：“我们走，孙公公。”
孙公公没敢搭话，看向凌灏离，等待指示。
“带她去。”凌灏离满眼皆是暴戾，语气狠绝地吩咐道。
她恨，他也恨，太医明明已经说了有危险，她还要为了颜予泽不顾他们的孩子。
她可曾想过，她对颜予泽心安了，若是他们的孩子出事了，她心里就能舒坦吗？
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还在等着她回心转意，可是等来的却是她抬步，与孙公公离开。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苦涩的笑了，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