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宫。
是夜,凌灏离如每日一样,正埋头在一桌子的奏折中。
如今,翾国越加动荡,他的形象被有心人抹黑,各地藩王都在作壁上观,等着看他的下场。而他“谋害”晟帝一事,就更是被抹得越来越黑,很多人都已经信以为真。
甚至,宁王的封地那边传来消息,慧婆婆已经醒来,被宁王保护了起来。
她能醒,凌灏离自是为她高兴,这样他对皇爷爷也就算是有个交代了。
“皇上。”孙公公的声音从外响起。
“进来。”凌灏离抬起头,看向门口。
“皇上,青巧的死因查到了。”孙公公将刚刚查到的消息一一与凌灏离说了一遍。
“嗯。”凌灏离面色稍显沉重地点点头,“将消息封锁,暂时不要让贵妃娘娘知道。”
“是,皇上。”
“想办法透露给太后,让她去猜,朕已经知道了这事。”凌灏离复又吩咐道。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办。”孙公公恭敬地领命,退了出去。
凌灏离微微出神了会儿,便又低下头,处理政事。
……
偌大的宁安宫入了夜,便只剩下了太后和腊梅两个人。
两人这会儿站在院子中,谁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太后望着天上明亮的月亮,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不急不缓地道:“要变天了,你猜猜,谁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腊梅略微思量,回道:“奴婢猜不到。”
她最近心里有些别扭,不为别的,就因为那晚颜若歆罚她的事情。
除了初入宫那会儿,被人欺凌过,跟在太后身边后,哪个不是看着她的脸色啊?
可是,那一夜,颜若歆无凭无据,将她打成那样,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回来后,太后却绝口不再提那晚的事情。
腊梅想,自己到底是个奴婢啊。
她以前还觉得自己与别的宫人不同,现在想想,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不同。主子到底不会将奴婢当成人来看。
也不怪腊梅有这样的情绪,她虽然自知身份,心里却一直有点优越感,以太后闺蜜的身份自居。
毕竟,这些年来,太后有什么话都会告诉她。
可是,如今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
太后为何不管腊梅?
主要是颜若歆在那事之后,直接就病了,而且一天比一天病的严重。
若是这个时候她不依不饶的,传出去,她成什么人了?
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心疼手下的奴婢才不依不饶,都只会认为她与颜若歆有仇,存心报复。
是以,太后只能暂且压下这事,想等着日后再寻个机会,替腊梅报仇。
且不说腊梅在她心里的位置,就单单颜若歆打她的人,没将她放在眼中这一点,她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可是,主子心里想什么,不可能事事都向奴婢交代,也就造成了腊梅心里的不甘。
“那太后希望谁会赢?”腊梅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后高深一笑,道:“你猜呢?”
“太后希望宁王赢?”腊梅试着猜道。
太后唇角的笑意飒然变冷,反问道:“宁王若是赢了,还会有哀家的好日子过吗?”
“那,太后是希望皇上赢?”腊梅有些吃惊地看着太后,“可是,若是皇上赢了,太后……”
“哀家有双儿,皇上不会将哀家怎么样。”太后笃定地道。
她知道凌无双现在在哪,也知道无双以后去哪。
她再不好,也是凌无双的生母,若是凌灏离除掉她,那让凌无双情何以堪?
腊梅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复又道:“可是,若是宁王赢了,也一样会顾及到公主。”
“腊梅,你视乎很希望宁王会赢。”太后侧头看向腊梅,意有所指地道。
“太后!”腊梅被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随口分析。”
“好了。起来吧。哀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太后伸手将腊梅扶起时,腊梅的身子还微微颤抖。
太后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若是太后认为她忤逆她的意思,那她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腊梅起身后,太后才道:“若是宁王赢了,他让谁去和亲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双儿去。别忘了,宁王与周国才是同盟。若是没有皇甫睿渊的那层关系在里边,你以为拓跋飏还会非娶双儿不可吗?”
“那宣王……”腊梅止住话,还是没敢说下去。
太后只是冷冷一笑,没有接话,眼中却是掠过一抹浓烈的杀意。
腊梅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明白了一切,自是不敢再说。
但,她心里却觉得太后太过无情。
“觉得哀家无情?”太后侧头盯着腊梅无波的脸,猜到了她的心里去。
腊梅以为自己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却不知道,她的眼神刚刚只是闪了闪,就已经被太后抓住了那里边的思绪。
“奴婢不敢。”腊梅今天第二次被吓得,差点没再次跪下去。
在颜若歆罚腊梅那件事情之前,腊梅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不是这样,腊梅也没有这么怕太后。
可是,上次的事情后,让腊梅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好了,你怕什么?哀家又没有说你什么。”太后不耐烦地斥责道。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能看懂她的心思,与她谈心的腊梅。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了。
太后不禁想,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难道是腊梅心里有鬼?
“奴婢……”腊梅动了动唇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只好转移话题,“太后既然不打算帮宁王,那为何还要与颜贵妃针锋相对?”
腊梅一直以为,太后是想将颜若歆逼走,让她与凌灏离彻底的决裂。
她毕竟是显国的公主,若是她受辱,皇甫睿渊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一来,宁王便有机可趁了。
“呵……”太后冷笑出声,“青巧会死,那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
“可是……”腊梅犹豫着,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你是想问哀家,那为何还要帮着宁王,让颜若歆知道她爹娘被囚一事?”太后不耐烦地反问,她很不喜欢这般吞吞吐吐的腊梅。
“是。”腊梅微颔首。
“哀家这么做,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而且,这后宫越乱,对哀家越有力。这押宝,压在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太后轻笑,想利用她?那也要看,她愿意不愿意被他们利用。
“太后果真智慧过人。”腊梅不禁称赞,心里却想着,这就是太后,没有任何的立场,只是看着哪边的利益对自己最大。
“哀家累了。”太后说着,向寝殿里走去。
宁安宫表面上看着没有人把手,但暗里却埋伏了人暗中保护。像太后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呢?
腊梅随着太后进了寝殿,伺候她宽衣解带,休息后,便退了下去。
太后躺在床上,却无眠,不禁回想起这半生的经历。
她这一辈子,一共有过三个男人,先皇,宣王,还有他……
可是,她心里最爱的那个,却不是这三个男人里的任何一个。
那个人是教她琴棋的师父,曾经也是这皇城里赫赫有名的人。
她明知道她最终的宿命是要入宫,还是爱上了他。
只是,他的心里,却早就已经有了别人。
知道她对他的心思后,他立刻辞去了这份差事,离开了她家。
她虽难过,但后来,她便入了宫。
三从四德的束缚,让她只能将他藏在心里,一心一意地去伺候先皇。
可是,不管她多么的贤良淑德,她都没能走进先皇的心里。
那时候,她觉得她好似被天下的男人给嫌弃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她?
她到底哪里不好?
她十八岁入宫,先皇那年三十岁,正当壮年,又英俊不凡,更何况他又是她的男人,她又怎么会一点心思都不动呢?
只是,当她用了漫长的岁月,也没能捂热他的心,她生命里的唯一乐趣便是与这后宫的女人争斗了。
再后来,连先皇也弃她而去了。
对于由先皇的哪个皇子来继承皇位,她并不在乎,当然,这里边不包括宁王。
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宁王不是先皇的孩子,而是宣王的。
宣王那样狼子野心的人还活着,这父子俩又怎么会情愿被她操控。
恐怕,早就想对她这一脉赶尽杀绝了。
而凌灏离不同,他是先皇钦定的人选不说,主要是他年纪小,又没有靠山,更好被她控制。
是以,当年她义无反顾地推着凌灏离登上了皇位。
她早就猜到,凌灏离不会一辈子都被她控制。
两年多以前,被囚的宣王出现了。
太后对此,并不意外。哪个皇子没有些自己的势力?
对于他来找她的目的,他不说,她也知晓。
那时候宣王的势力,以及时机,都不适合夺位。
不像如今,天下动乱,自是让他们父子有了可乘之机。
而太后站在哪一边,也是这场皇位之争的输赢关键。
太后寡居多年,正是寂寞的时候,宣王又是个会哄女人的人,两人就搅和到了一起去,她亦帮着宣王做了许多事情,比如,铲除异己。
她嘴上是说,这么做是为了宣王。可是,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她只做对自己家族利益最有益的事情。
而宣王是个不能见光的人,是以,他只能帮助他的儿子发展势力。
这些年来,宁王和太后的势力一天一天壮大的时候,凌灏离的势力也在壮大,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宣王为了不让人生疑,让她以早睡为由,撤去了宫中所有的宫人。
而太后面上答应,撤掉了宫人和守卫,但暗地里却是安插了人来保护自己。
宣王很少来她这,偶尔一次,也是匆匆与她亲热一番,便吩咐她事情。
太后不禁自嘲,她这辈子就只能扮演这样的角色吗?
难道,就真的不能有一个男人真心地爱她吗?
渐渐的,心也就死了,只为权利而争。
深宫寂寥,又已经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她在这孤单落寞中,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在她最纯净的年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她以为,这一生再也不可能见他一面了。
可是,缘分就是这般的奇妙……
如今,她只等着看,凌灏离到底有没有能力来实现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