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只觉得腹部的剧痛,已经远远没有这事给她的震惊强烈。
她缓缓地闭上眼,已经血色尽失地唇角忽然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这一计连一计,环环相扣,凌灏离果真是机关算尽啊!
只是,他这次想害的人是谁呢?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来扶自己的宫人,急声问:“魏丞相是不是获罪了?”
青巧一愣,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还是知无不言地回:“奴婢听说,皇上早朝时下了圣旨,炒了魏家,所有魏家的人都已经打入天牢。”
“呵……”颜若歆哂笑一声,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血迹,轻轻呢喃道:“动作真的很快啊……”
青巧回完话,赶忙将颜若歆扶上床,侯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若是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怪罪下来,他们谁都别想好。
须臾间,太医便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血,也是一头的冷汗,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派医女上前号脉。
医女颤着手,扣上颜若歆的脉搏,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伴着外边忽然响起的一声“皇上驾到”,膝盖一软,便跌跪在地。
颜若歆已经游走的神志,因这声“皇上驾到”被拉回。
她吃力地偏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她视线氤氲地看着一身明黄的他疾步而入,那双平日里波澜不兴的眸子,此刻明显带着急怒之意。
“怎么回事?”他视线阴冷地一扫屋中众人,最后落在床前的医女身上,已迸射出了肃杀之气。
“回皇上,娘娘只怕是小产了。”医女的手心此刻全是冷汗,头低得就快要贴上了地面,着实被这样的皇帝吓到了。
“那还不施救?在等什么?”
凌灏离的额上已是青筋暴跳,压抑的暴怒声夹着冰渣子从口中掷出,吓得跪在地上的医女惊慌地爬起,颤声对凉月宫的宫人交代道:“快去准备些热水来。”
看到这样的皇帝,再也没有人会怀疑皇帝对颜嫔,亦或是小皇子的爱护了。
而人在病痛的时候,心,似乎格外的脆弱。情,更容易为那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而动容。
或许,不是因为她笨,只因为他这一刻很真,真到她竟是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明明已经湿了眼眶,却硬逼着自己,平静的与他对望着,不想泄露心底的脆弱。
在她失了血色的唇,绽起那一抹凄然的笑时,她动了动身侧满是血污的手,缓缓抬起,伸向他。
她忽然想要他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只要一点,便足以。
她从来不敢贪心,因为一无所有的人,更加的害怕得到再失去。
只是,当她耗尽所有力气,将满是血污的手抬起时,却见门口处又闪进一抹粉红的身影,疾步冲到她的床前,握住她伸向他的手,带起哭腔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心霎然变冷,视线越过颜若雪看向他,她确定,他刚刚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
可是,他却始终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当她眼中的期待一点点的散去,最后幻化成点点冰花时,他竟不再看她一眼,视线冷冽的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娘娘为何会突然间会小产?”
“回皇上,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璃妃娘娘刚一离开,奴婢们便听到室内有响动,进门一看,娘娘已经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了。”青巧虽被吓得哆哆嗦嗦,但还是不忘提起翘璃韵来过的事。
这后宫争宠,暗害的事情太多,也不怪青巧会往那方面想。
凌灏离许久没有出声,他的视线如冰锥一般刺向青巧,周身散发着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戾气。
颜若歆不想再看这让人分不清真假的戏码,疲惫地瞌上眼。
她想抽出被颜若雪握住的手,颜若雪却死死地握着,不肯松手。
“姐姐,你别吓若雪啊!你快睁开眼看看若雪。”颜若雪抽哽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颜若歆心里一酸,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她眼中的错愕,气若游丝。
“若雪,若你真的是我的妹妹,该有多好。”
若她真的是她的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一定会待她很好,很好,哪怕她仍是将她视为眼中钉。
她只是想有个亲人,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是,她没有,她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甚至,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何当初她不愿与颜予泽浪迹天涯?
若是她自私一点,与他离开了,或许他们两个也一样可以幸福。
是她高估了自己,以为她可以不染一物地走出这深宫。
是她不自量力,以为与他做了这场交易,她便能比颜若雪的结局好。
可是,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深宫里,只有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在意的女人,才会有好的结局。而其他人的命,还不如冷宫里的草芥。
“姐姐……”颜若雪愣了愣,看着颜若歆眼角滑下的泪,再也说不出那些背好的台词。
没了颜若雪的哭声,一时间屋里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对相视落泪的姐妹身上。
皇帝身后的孙公公闻着一室的血腥味,不得不上前劝道:“皇上,娘娘,这里污秽,还是到外边去等吧!”
凌灏离的视线凌厉地扫向孙公公,“带娘娘出去。”
“皇上……”孙公公一惊,还要开口再劝,却见皇帝的眸色一沉,已带了警告之意,只得禁了声,疾步来到床边去扶颜若雪。
“娘娘,先随老奴出去吧!这里血气太重,对娘娘不好。”
颜若雪被他这么一拉,终于回了神。
她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皇上,让臣妾留下陪姐姐吧!”
“下去!”凌灏离声音极轻地掷出两个字,似怕惊了谁,语气却不容置疑,透着彻骨的寒。
颜若雪知他是真的怒了,瘪瘪嘴,又掉了两滴泪,才委屈地退了下去。
颜若歆看着这一幕,轻嘲地笑。她将脸别向床的内侧,紧紧地咬住下唇,硬是隐下了那钻心的痛,不肯痛呼一声。
她以为她只要尽力地忽视他的存在,他便真的能不存在了。
不想,他却根本不肯让她如愿,几步来到床前,撩袍便坐在了到处是血污的床边,将她从床上捞起,抱入怀中。
她的力气只够略微地挣了挣,便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都给朕听着,若是医不好颜嫔,谁都别想走出凉月宫。”他警告完那些医女后,又来训斥怀里的她,“不许咬着唇,颜若歆,你给朕张口。”
她听着他不善的语气,气怒之下,竟有了报复的心理,蓦地张开口,对着他的胳膊咬了下去,直至见血,也不肯松口。
他只是轻皱了下眉心,丝毫不见一轻半点的挣扎。
正在为颜若歆针灸的医女,被她的动作吓得一哆嗦,手上的银针一偏,便扎错了地方。
凌灏离顿时红了一双眼,就像头失控的豹子。
可是,他却压下满心的怒意,警告地盯视那医女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中一脸惨白,冷汗淋漓的女人,捏着自己的衣袖,动作极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医女接收到皇上的警告眼神,即使被吓得心胆俱裂,却也不敢再走神,每下一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丢了脑袋。
针灸虽能止痛止血,效果却没有那么快。
颜若歆因腹部的剧烈疼痛,牙齿越发的用力,全然忘记了,被她咬在口中的是他的胳膊。
她的口中血腥弥漫,他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滴落,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哄着,“若歆,别怕,有朕在。”
此刻,太医都已经退到了外室,根据医女说的情形,去写药方,忙得不可开交。
医女为颜若歆施完针,暂时止了血。两个宫女端了热水进来,医女便来解颜若歆的腰带。
“你做什么?”颜若歆蓦地松开口,提防地看着医女,质问道。
而凌灏离终于获了自由的胳膊,此刻已是血肉模糊。
“娘娘,奴婢要为娘娘清洗一下身子。”医女被她的反应吓得收住动作,急声解释道。
“你出去。”颜若歆侧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被血染红的唇瓣费力地开合着,语气却坚定得不容人拒绝。
宫人们闻言,均吓得倒抽凉气,想这颜嫔一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敢用命令的口气与皇帝说话。
凌灏离抿了抿薄削的唇,在所有人无法掩饰的诧异目光中,起身将她轻轻地放回床上,向门外走去。
宫人们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凉月宫中,端入的是一盆盆清透的白水,端出的却是一盆盆的血水,看得人触目惊心。
饶是颜若雪这般将颜若歆视为眼中钉的人,这时亦是有些惊愣。
只是,即便她动了些女子该有的恻隐之心,却仍是恨不得颜若歆熬不过这一劫,下一瞬便死去才好。
别怪她太狠,谁让她看到了凌灏离着紧的一幕,她是决不容任何人与她争宠的。
因为,她不只爱这后宫的金碧辉煌,亦爱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
是以,不管是男人,还是地位,她一样都不可能让给别的女人。
她微调视线,看向身挺笔直,负手站立的凌灏离。
此刻,他正紧紧盯着那扇门,好似隔着那扇厚重的门板,能看到里边的人一般。
而每当宫人端出一盆血水,他高大的身躯都会绷紧一分,身侧的拳更是攥得青筋暴跳。
她见此景,又咬了咬牙,在心里恶毒地诅咒,“姐姐,你直接便死了吧!大家也都解脱了,若是你敢活下来,夺妹妹的幸福,就别怪做妹妹的心狠手辣,不肯放过你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为颜若歆施救的医女,总算推门走了出去。
她出门前,虽清洗过手,但袖口处却鲜红一片,染满了颜若歆的血。
“颜嫔情况如何?”凌灏离眼神阴霾地盯着她,声音微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