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抓住幸福其实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
可惜有太多的人,只是在错过之后才有那么一点可怜的感悟。
临近毕业,每一个夏日黄昏都像电影结束时的最后一帧画面,满足、回味、伤感以及美好当中有着无法挽回的遗憾。
可是站在青春的尾巴上的孩子们啊,谁也不相信会留下遗憾。大四的学生们喝酒唱歌,表白分手,打架或者和解,谁也不想留下一点遗憾。
在我们学校有一项悠久的历史传统:每到毕业季,大四学生就在宿舍楼间的小广场上举办跳蚤市场,把四年来的旧课本、杂志以及带不走的生活用品摆出来卖给学弟学妹。可是谁也不在乎那些旧课本旧杂志能够换来多少钱,更像是和同学们一起做最后一件事,进行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然而,郭逊没有摆摊,而是拖着一个蛇皮袋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一切可以用来卖钱的废品。没办法,毕业一年内要还清助学贷款,他没有心思去风花雪月,去感慨离别。
胖胖的、长相普通的女生慧慧和同学一起说说笑笑在摆摊,远远看到郭逊走过来,她一下子安静了。她了解郭逊的处境,于是把自己的旧杂志归拢到一起要给郭逊,让他拿去卖掉。
郭逊推脱不过,要给她钱,慧慧却不要。两人争执间,校园电台开始播放,一个好听的女声讲述着离愁别绪,放着令人伤感的歌曲。
郭逊听到声音,愣在那里。
慧慧看着郭逊,眼神复杂。
深夜,相向而立的男女生宿舍楼内都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趴在阳台上大喊大叫,把带不走的暖壶、啤酒瓶等等都往楼下扔,似乎是用末日般的狂欢来掩盖即将离别的伤感。
夜深了,亮着灯的宿舍渐次熄灭,校园里渐渐安静,偶尔有人嘶吼着唱歌。
天大亮,但是阴天欲雨。毕业生们开始离校。
郭逊他们班最后一次聚齐,依次欢送要离开的同学。
郭逊喘着粗气从远处跑来,把准备好的信封和纸笔依次分发给大家,让大家写一封寄给五年后的自己的信,到时候他负责寄还给大家。
2
时间倒回,大学入学不久。
屌丝男郭逊的目的只有一个:留在学校里顺利毕业。
郭逊努力在学校里面兼职赚学费,图书管理员、食堂帮厨,出去做家教、商场促销。
慧慧跟林琳一起都在学校电台里做主持。
林琳漂亮,电台里的学长学弟都围着她转,慧慧毫不起眼,但坐上主播台就像换了个人,嗓音甜美。
慧慧也在做图书管理员,认真做事的郭逊在她眼里比所有人都帅,慧慧渐渐喜欢上了郭逊。但郭逊并不知情。
一个黄昏,郭逊在图书馆一个人忙着搬书,累到不行坐在地上靠墙休息时,校园电台里传出了一个好听的女声,说着励志的话,每一句都像是在鼓励郭逊,还放了一首励志歌曲。
郭逊被这个声音迷住了。谁也说不清爱情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在郭逊心里,因为这个声音,他的爱情就来了。可是,他一点都没有听出来,那个甜美的声音就是来自慧慧。
做完那期励志节目,慧慧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终于下定决心去找老师辞去电台DJ的工作,还跑去图书馆要求调整一下管理员的工作时间。
她要求与郭逊在一组。
每天去图书馆是慧慧最开心的时光,她会在宿舍里拿着仅有的几件衣服换来换去。
慢慢地,慧慧与郭逊熟悉起来。
不过也就是哥们儿之间的那种感情。
郭逊会向慧慧抱怨,也会倾诉——关于他心里的那个美妙的声音。
终于,在又一个下着雨的黄昏,校园广播再次传来那个让郭逊神魂颠倒的声音。
郭逊鼓足勇气跑到学校电台,但他看到主播台上漂亮的林琳,一下子泄了气。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郭逊在食堂帮厨,给同学刷卡打饭。慧慧带着林琳去找郭逊的窗口,郭逊看到美丽的林琳,一时惊艳,没有刷她的卡。
这一天黄昏,金色的夕阳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洒进来,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慧慧停下手里的工作,问郭逊:“郭逊,你是不是爱上林琳了?”
郭逊有点不好意思,说:“倒也说不上是爱,总之是很喜欢。心里总是会想起她,耳边也总是她的声音。”
慧慧不死心:“为什么啊?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
郭逊似乎陷入沉思,想了想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每年都在申请助学贷款。其实我的压力很大的。有一天我几乎就要撑不住了,恰好从校园电台听到了一期节目,几乎就是在鼓励我啊!”
慧慧听了郭逊的话,几乎就要崩溃了。原来,郭逊把慧慧精心准备的节目当成了林琳做的。
慧慧不再说话,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告诉郭逊,那个声音就是自己。
郭逊在商场穿着哆啦A梦的卡通服装做促销时,看到林琳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在逛街,摘掉头套准备打招呼,可他看看那个男生再看看自己,又把头套戴上默默注视林琳离去。
图书馆里,郭逊问慧慧,林琳有没有男朋友。
慧慧假装若无其事地跟郭逊谈论林琳,并鼓励他喜欢就去追,还把林琳的手机号给了郭逊。她是真的希望眼前这个男孩子能够幸福。郭逊存下手机号,取的名字是“女神”。
有一天,郭逊约慧慧去逛街,慧慧开心不已。
谁知郭逊每拿起一件衣服都问林琳会不会喜欢,慧慧极力掩饰伤心。结果郭逊做促销挣的钱根本买不起他觉得帅气的衣服,很懊恼。两人大吵一架,慧慧口不择言地说:“你与林琳根本不配!”郭逊愤怒地说:“你和他们一样!”
慧慧默默关注着郭逊,她去做了一份家教,挣了钱拿去给郭逊。郭逊不收。
郭逊说:“我不要你可怜,也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要凭自己的努力追上林琳。”
黄昏的时候,郭逊开始在校园电台的喇叭下面摆摊做小生意。
慧慧看郭逊辛苦,从食堂打来饭菜,郭逊只当是哥们儿间的关心。听着电台里的声音,心安理得地吃着。
慧慧则暗自伤心。
从那以后,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了一层隔膜,在图书馆里两人默默做事。但是郭逊出去打工三餐不定,慧慧总是帮他留一些吃的。
郭逊与林琳的联系仅仅停留在短信上。
郭逊总是通过短信嘘寒问暖,却没有勇气约林琳见面。
一天林琳主动来短信,要郭逊帮忙去校门口收一个包裹。
郭逊还特意问同学借了一身衣服去给林琳送快递。
林琳收了快递,说:“我经常从网上买东西,但我又总不在学校,你以后能不能帮我代收一下?”
郭逊终于有机会为林琳做一点事情,高兴得不知所措。
帮林琳收了几次快递之后,郭逊受到启发,他在学校贴出小广告:代收快递,每单三元。
郭逊的快递事业蒸蒸日上,很快就骑上了小三轮给全校各个宿舍楼分发快递。
慧慧为了能够与郭逊有见面的机会,从来不网购的她从网上买了好多东西。
郭逊给她送去,坚持不要钱,慧慧却坚持要给。
慧慧把包裹拿回宿舍,却不拆,开始在网上逐一退货。
郭逊在学校门口分拣快递的时候遇到林琳,刚要打招呼,一辆豪车停下,林琳上车离去。
郭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过了好几天终于找到林琳,希望听到她的否认,谁知林琳大方承认,郭逊似乎尝到比失恋更痛苦不堪的滋味。
慧慧在网上买了东西又退货,被林琳撞见,不得已慧慧只好道出实情,林琳被感动,对慧慧说:“我的所有的快递都会让你代收。”
郭逊多日不见林琳的快递,给她打电话。
林琳约他见面,郭逊欲言又止,林琳只说了一句话:“郭逊,我们两个人是没有可能的”。
3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要毕业了。
校园里到处都有喝醉酒的人,还有在毕业前表白的人。
郭逊几次拿出手机想要打给林琳,又始终没有勇气。
郭逊准备一毕业就到快递公司全职上班。
林琳最后一次去电台,跟电台的学弟学妹们说想要做最后一次节目。
林琳坐上主播台,播放完歌曲,回忆起了与慧慧、郭逊有关的点点滴滴。她没有点出名字,但话语间全都是对郭逊的鼓励还有对慧慧的感谢。
郭逊听到声音,愣在那里。
慧慧看着郭逊,眼神复杂。
第二天就要离校了,这个夜晚大家都在彻夜狂欢,砸东西,喝酒,唱歌。
学校领导在广播里呼吁大家冷静,大家好像约好了一般瞬间安静,待广播里话音刚落,大家又像约好般瞬间扔出更多东西并且大声嘶吼。
男生宿舍楼里,郭逊趴在阳台上看着大家狂欢,默不作声。
对面女生楼里面,慧慧也在阳台上趴着,默不作声。
4
每个人的生活都迅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郭逊穿上崭新的衬衣西装去快递公司上班。
谁也不知道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五年后,郭逊早就还清了助学贷款,还做到了快递公司的大区经理。
郭逊接到请柬,去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婚礼。
婚礼现场热闹而俗气,老同学见面有着温馨的尴尬。
婚礼结束,老同学这一桌没有急着散场。郭逊拿出他带来的礼物,是当年他们每个人写给自己的信。所有人一阵惊呼,想不到郭逊真的保留着。
每个人拆开自己的信,摇头笑着。
所有人都问郭逊你写没写。郭逊摇头。
“你为什么不写啊?”
“我是快递员啊。让你们写信,是留下自己的记忆,可我的记忆一直在我脑子里啊。”
众人笑闹,问郭逊:“如果你写的话,会写什么?”
郭逊想了好久,说:“我一直以为我和你们不一样,在大学里你们可以肆意享受青春,但是我不能。我那时候想和你们一样。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们都一样,你喜欢林琳,我也喜欢林琳,有人喜欢你,也有人喜欢我,我们没有分别。能不能站到女神身边,不是看你穿什么衣服,长得帅不帅,而是看你有没有学会爱。那时候,我们都不懂爱,至少我一点都不懂……”
有人问郭逊:“你喜欢林琳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大家提起来就好像在讲故事一样。
郭逊忆起那个黄昏,在图书馆听到电台里DJ的声音和歌曲,是那些鼓励让他坚持走完大学四年……
林琳大吃一惊,说:“我从来没有做那期节目。是你搞错了吧?一定是慧慧!”
经此提醒,大家七嘴八舌议论,都看出来慧慧喜欢郭逊。
郭逊惊呆了,沉默不语……
回到家,郭逊翻出当年慧慧写的那封信,信封上没有地址,却写着“郭逊启”。郭逊疑惑地打开,是一张“合影”:背景是郭逊在学校门口弯腰低头拣快递,慧慧在前景,定格的瞬间风扬起她的长发,笑靥如花。
照片背面简单写着几句话——
郭逊,谢谢你。
在图书馆和你一起做事是我青春时光里最美的记忆。我一直以为我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但是在你面前,我知道我和她们一样,也会喜欢一个人,也会思念,也会脸红心跳。如果说这就是青春,那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拥有了一段最美好的青春时光……
郭逊拿着照片,看着上面那个羞涩含笑的女孩,还有自己躬身捡拾快递包裹的背影,过去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他拿出手机,拨打慧慧的手机号,那号码早已变成空号。再跟其他同学联系,有的人甚至记不起这个人了。
谨小慎微、脚踏实地的郭逊终于任性了一回。
在快递公司的办公室,大区经理郭逊叫来秘书,拿出照片,让她给公司所有快递员复制一份,在全城派件的时候随时询问,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很快,大街上快递员们奔向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郭逊也换上快递员的衣服,拿起照片,像当年一样,骑上三轮车,载着满满的包裹,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