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案是三年前的案子,说的是郓州门阀朱氏一夜之间消失一事,当时由于小皇帝初登大宝,朝局不稳,难以进行有利查证,故随便处理了几个嫌犯便草草了结了,后来随着年岁日久,证据湮灭,朱氏后人又无人在世,这段公案更是无人理会。如今刘吉昌竟将其提起来了,莫非此案还与当年的案子有关?。
“忘了?”魏延平反手一巴掌甩在刘吉昌脸上,将其生生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贪生怕死的东西,正书他可是你亲弟弟,他才十六岁,这世间的荣耀或光彩都还未见识过便断了此生,你们这些魔鬼,你们……你们怎么能下得了手?刘吉昌,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何等心肠?”
“父亲!”刘吉昌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父亲要打要骂,孩儿受着便是,只是父亲身体向来羸弱,还请保重身体,不然孩儿回去如何向母亲交代,如何向芊芊交代……”
“你还需要交代?!”魏延平断喝,“这些年老夫供你吃供你喝,把你从一介寒门引进氏族,与你之恩重如再生,你便如此对待老夫,对待正书?吉昌,敢不敢对着你弟弟的在天之灵发誓,有朝一日你不会为了富贵杀老夫?”
“父亲言重了!”刘吉昌长跪不起,“孩儿对不起您,没有保护好正书,是孩儿的错,如果父亲觉得孩儿死了才能消气,那您就杀了孩儿吧……只是可怜芊芊年纪轻轻,我若走了,她一个人怎么活……”
不得不说,刘吉昌打得一手好感情牌。若针锋相对死不认错,以魏承焕此时之盛怒,保不准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他提到了妻子魏芊芊。
魏承焕素来疼惜一双儿女,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手自然是下不去的。
果然——
“芊芊——你也配提芊芊?!”
魏承焕冷笑,怒气却不自觉消了几分,冰冷的视线透过明灭不定的月光看向远方,眼前一幕幕都是这些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儿女乖巧,夫妻和睦,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可惜这一切都随着那个人的出现轰然倒塌了。
那个人,携毁天灭地之势而来,要魏家牺牲一子,谋五兵尚书一职,允之,魏氏一族长盛不衰,拒之,盛京魏氏从此除名……
他是丈夫,可他也是儿子!
他是家长,可他也是族长!
左右为难之时,儿子留下绝笔离家出走,再相见已是火场之后……阴阳相隔……
意难平,却如何?
魏家每一个子女,自生下那一刻起便享受荣耀,也接受重责,传承荣光,生生不息。
他魏承焕的儿子,说到底也并不比任何一个族人不同。
“罢了,你走吧,此事不要告诉芊芊,带她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你们平静的日子!”魏承焕闭了闭眼,蓦然间老泪纵横。
“可是父亲……”刘吉昌还想说什么,魏承焕却转过身粗暴打断道:“刘吉昌,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闯了如此大祸,难道还指望那人救你不成?快走吧,带着芊芊,走的越远越好!若让老夫知道你还与那人藕断丝连,看老夫不打断你的狗腿!”
“父亲!”刘吉昌低下头,不服气道:“可是父亲,您又如何肯定那个人不会如愿以偿?这可是我们的机会,我们魏氏能否更进一步就看这一次了呀父亲……”
“滚!”
“父亲!”
“滚!”
“父亲!”
“……”魏承焕喷出一口鲜血,“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老夫杀了你!”
“父亲……”刘吉昌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已再难挽回,当下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魏延平身后“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泣道,“孩儿自幼承欢父亲膝下,父亲养育教导之恩有如再生,今日一朝拜别父亲,愿父亲此后时时顺心,事事称意,身体康健,百病全消!”
然这个“消”字甫一出口,手中刀尖一翻,直刺魏承焕胸口。而几乎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左民秋也动了,翻手袖中匕首取出,直直向魏承焕后背刺去。
果然,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如此心狠手辣之辈,当真世间少有。
方小七顺手掷出手中石子,只听“叮叮”两声,刘吉昌和左民秋昏死在地。
“娘娘!”
魏承焕看到方小七从梧桐树后出来,很是震惊。
“魏大人,别来无恙!”
方小七笑眯眯的活动一下筋骨,完全没有半分偷听的尴尬。
但此时的魏承焕显然也没有计较方小七是否偷听的心情。
“让娘娘见笑了!”魏承焕脸色苍白,神情枯槁,“微臣谢过娘娘活命之恩!”一时心灰意冷,万念俱休。刘吉昌这一击虽然没伤到他的人,却把他的心彻彻底底的伤了个透。几十年养在身边如同亲生的女婿,却屈从权贵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如此打击足以摧垮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魏大人还好吗?”
方小七于心不忍,伸手扶住颤颤巍巍的魏承焕,饶是伶牙俐齿如她,也不知如何开口揭过这一页,毕竟于当事人而言,这种痛苦并非三言两语便能化解。
“不碍事!”魏承焕摆摆手,哀莫大于心死,经此一事,想来那因女儿不舍的一颗心也终于舍得了,“娘娘出现在这儿,是要带走他?”
方小七踢一脚挺尸的刘吉昌,梨涡泛起浅笑:“怎么,魏大人不允?”
魏承焕摇头,长声一叹:“老臣贪慕名利,一生痴傻,如今临到老了,痛失爱子算是报应!罢!罢!老臣会主动辞官的,娘娘,可需要臣做些什么?”
方小七原本想留下他,问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但见他脸色苍白,驼背弓腰,想来也撑不下去了,一时恻隐之心遂起,当下笑道:“老大人从原路出去,回家好好休养身体便了,今日只当没见过本宫,明白否?”
魏承焕一怔,难以相信自己耳朵:“难道娘娘不问臣下,那个人是谁?”
方小七苦笑:“本宫问了,大人会说?”
魏承焕闻言沉默。
沉默良久,叹气道:“娘娘,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娘娘若要插手此事,还请三思啊!”
方小七:“但万事永远有真相,此亦是道理!三思而后行吗?本宫更倾向谋定而后动!”
“唉!”魏承焕长叹,俯身告一声“娘娘保重!”再不看一眼脚下的刘吉昌,就此转身离去。
……
方小七左手一个刘吉昌,右手一个左民秋,一边晃悠,一边琢磨,今夜信息量太大,不好好捋一下估计会睡不着。
地狱幽昙结合悲风酒易让人产生幻觉,当日案发现场死者面带笑容,神情愉悦,且对滔天大火无知无绝,想来正是饮用了大量的悲风酒后又闻到地狱幽莲花香所致;其次魏正书并非死于李道新毒手,而是被自己的姐夫也就是刘吉昌伙同左民秋所杀,而刘吉昌的目的很简单,向权贵献媚;再结合火油的线索,如今的将作大监王道林似乎也跟刘吉昌似乎也是受同一个人驱策。那么,这个人……
“娘娘,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娘娘若要插手此事,还请三思!”魏延平的话言犹在耳,是善意的提醒,亦是明确的警告,能让背靠皇家和将军府两大势力的方小七都需要三思而后行的人,这盛京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