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你会心疼么?”黎铮看着我的眼睛,声音极低极沉,蛊惑的意味十足。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实话,第一眼看见这道伤口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抽了,满心里都在祈祷他千万不要有事。
“你会心疼,那就够了。”黎铮似乎很满意,柔柔地一笑,俯首吻上我的眼帘,淡淡道,“华子,朕最想要的,不过是你一颗心罢了!”
我呆呆地由着他亲吻我,他只是在我眼帘上轻轻触了触,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离开了,捏捏我的脸颊,道:“明日起你不必再在这里伺候了,朕知道你挂心王府的事情,你回府处理事务吧。”
“处理什么事务!怀都怀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弄死吧?”我狠狠地瞪黎铮一眼,抬脚不重不轻地照他腿上踹了一下,“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黎铮一拧眉,垮着脸,做出一副不胜委屈的样子,叫道:“冤枉啊!人是你爹的,孩子也是你爹的,关朕什么事!”
我再瞪他一眼,愤愤地转过身去不理他。黎铮立即贴了过来,搂着我,贴在我耳边说:“好了,华子,别生气了,年关将近,即将休朝,朕寻思着,明日便恢复早朝,你若是不想来,就歇着吧。”
“是该恢复早朝了,皇上罢朝多日,再不上朝,怕是要人心不稳了。”我微一思量,道,“我明日露个面,这不眼看着要在王府举办状元宴了,那些个恩科进士们,还都没见过我呢。”
黎铮闻言,微一挑眉,道:“状元宴?你又要做什么?”
“韶芳的婚事咯!”我耸耸肩,叹道,“皇上,等韶芳选出中意的人来,我想请老祖宗赐婚,皇上届时再封她个郡主,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成么?”
“你倒是很有嫡女风范,这心胸,还真够宽广的!”黎铮没好气地照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忘了以前她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总归是我姐姐,就算不为了她,也得为了我老爹不是?”我怏怏地回应,提起老爹我就来气,等到状元宴罢,看我怎么折腾他!
与黎铮说了这许多时候的话,我的精神越发好了,简直半分睡意也没有。而黎铮的酒意似乎也消了,神思越发清醒,抱着我絮絮叨叨个没完,净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突然想起他摔在我脚边的那碗药,想必我走之后,他也没喝药,于是唤了征鸿,让她送一碗药进来。
这一次黎铮很乖,没等我说什么,主动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干净利落。征鸿刚收了碗,还没转回身,黎铮就腆着一副讨好的笑脸,道:“华子,朕的表现还过得去吧?”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还是个皇帝,不过是喝了一碗药而已,这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是闹哪样啊?
我一个白眼丢过去,鄙夷道:“喝个药而已,搞得好像跟打了场胜仗似的,丢不丢人!”
话音未落,黎铮突然就扑过来了,一把将我摁倒,铺天盖地一般堵住了我的嘴。
我的娘哎!那厮刚刚喝过药,嘴里满满的都是苦涩的药味,我顿时怒了,奋力推他,他却如泰山压顶一般,任凭我使上吃奶的劲儿,就是推不动一分一毫。
得意的闷笑自黎铮喉间挤出,那厮恶作剧地将舌头伸进我嘴里搅动不休,让我满口里都是苦涩,跟胆汁倒流似的。
猛听得征鸿偷笑,我愤愤地一个冷眼丢过去,那丫头捂着嘴跑了,黎铮这才抬起头,双臂撑在我脑袋两侧,得意地笑道:“吃过苦药之后,就该吃点儿甜的压一压苦味,唔……朕现在感觉好多了,神清气爽,倍儿精神!”
他娘的!又坑我!
我瞄准他的下巴,猛一抬头,咔嚓一口咬上去,黎铮没防备,被我一口咬了个正着,“嗷”的一嗓子就往外挣。他往外一挣,我往回一拽,两下里一扯,顿时见血了。
黎铮捂着下巴怒瞪着我,我身子一缩,想从他手臂撑起的空隙钻出去,却被他察觉到了意图,抢先一步压下身子,断了我的后路。
黎铮咬牙切齿,恨声道:“韶华!你真的是属狗的!”
我点点头,不假思索道:“嗯,狗吃屎是天性,皇上可不能怪我。”
黎铮一愣,回过神来之后,顿时怒不可遏,揪着我的耳朵,骂道:“你说什么?你居然骂朕是屎?”
我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有吗?我没说呀!是皇上自己说的。”
黎铮斜着眼睛瞪着我,片刻,突然俯下身来,切切实实地压着我,脸贴着我的脸颊,轻叹一声,道:“真好。”
啥?真好?我骂他是屎,他居然说真好?
我狐疑地探手搭上黎铮的额头,别是酒喝多了,跟药相冲,把脑子烧坏了吧!
黎铮抬手捉住我的手,凑到唇边轻啄一口,柔声道:“华子,朕喜欢你这样与朕嬉闹。”
我心头一动,仔细想来,我已经有许久没这样轻松自在地与黎铮嬉闹过了,上一次,大约还是在去边地之前吧!
在黎铮面前,我大多时候是很自在的,他一直宠我顺我,由着我的性子胡闹,虽然经常动不动就斥责我,捉弄我,但是我知道他并没有恶意,他只不过是逗我玩罢了。
可从边地回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黎铮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情。自那时起,在他面前的一切,我都是小心翼翼,反复思量过的,完完全全的虚与委蛇。曾经青梅竹马的情分分崩离析,推心置腹的君臣,也开始了玩心计拼智谋。
“华子,朕有没有对你说过,朕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黎铮突然撑起脑袋,在我上方不足半尺的距离俯视我,眼里溢满深情,如碧波深潭一般幽邃绵远。
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垂了眼帘,低声道:“说过。”
说过,但那时我不信。
现在我突然有点信了,有点感动,有些心动,有点想要沉沦。
不行,我得顶住,决不能被黎铮几句好话就给拐跑了,那厮后宫里一大堆女人呢!
“华子,朕想听到你说爱朕。”黎铮期待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如夜空中疏朗的星子。
我耷拉着眼皮子不接话,这话我现在还说不出来。
黎铮似乎有些失望,定定地望着我,片刻,又道:“朕希望这一天不会太久。”
那谁知道?那厮妄想着左拥右抱,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大胆地爱上他?
黎铮喝了药,过了一会儿,药劲上来了,他恹恹地就想睡了,照旧是抱着我,半乞求半强迫地让我陪他睡。
啧啧,这不,还是在强迫我,还说什么愿意等我!
等到黎铮睡熟了,我悄悄地挪开他的手脚,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好衣裳就往外溜。
黎铮已经说过不追究轻寒行刺的事情了,那么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人去找轻寒了。我相信轻寒还活着,即便主仆缘分已尽,我也想再看他一眼,确定他是否安好。
传下令去,我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些,不论怎么样,眼下这个难关算是过了。
我不想回寝殿,又没别的事情做,想了想,就去外头逛逛。
早梅已经开了几枝,我顺着小径边的梅树一路走去,最终停在了凤仪宫外。
皇后这会儿,怕是对我又有新的嫌隙了吧!
我想了想,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把玩,信步进了凤仪宫。
可巧,皇后正在院子里赏梅,还煞有情调地在梅树下摆了一张小方桌,烫了一壶陈绍,一边赏梅一边饮酒。
见我过去,皇后连站起身都没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哟,是王爷来了,真是稀客呀!”
连赐座都没有,啧啧,皇后这是有多恨我啊!
我毫不客气地往皇后对面一坐,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笑道:“皇后娘娘好兴致,赏梅饮酒,真真是风雅之极。华子侍疾日久,正是满眼颓败,满心药味,瞧着皇后娘娘这边的雪中红梅,红泥火炉,心里突然就亮敞了。”
我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皇后娘娘却硬是不肯往我铺好的台阶上迈步,只淡淡道:“王爷说笑了。”
说笑是吧?那好,那咱就好好说笑说笑!
我顿时不乐意了,身为皇后,如此蠢笨,鼠目寸光,亏我还拿她当个人物!
我淡淡一笑,拿了个杯子在手里转着玩,故作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可知,这些时日,德妃娘娘去乾安宫探病七次,差人送来点心药膳二十三次。”
皇后容色一凛,警惕地看着我,道:“王爷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不看她,自顾自玩着杯子,淡淡道:“皇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听皇上的意思,明日便要恢复早朝了。”
德妃与早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后越发疑惑了,又问:“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咱们东黎国的美人儿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这要是让西梁女子压过去了,可就太令人扼腕了。”我笑吟吟地看着皇后,不紧不慢地说。
皇后微微蹙眉,道:“王爷的意思是?”
我坐直了身子,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整整容色,道:“皇后以为,西梁四妃如何?”
“年轻貌美,身份贵重,又是异域风情,得宠是必然的。”皇后不假思索地说。
我赞许地点点头,接道:“况且在这东黎国,她们四人举目无亲,若是不使些手段,任由她们四人抱成团,皇后娘娘可压制得住?”
皇后的脸色渐渐沉了,思量片刻,既不甘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再加上一个良妃和小皇子,又该如何?”
皇后再次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或可抗衡。”
我两手一拍,朗声笑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可若是良妃只是丽贵嫔,又该何如?”
皇后想了想,才道:“贵嫔的位份太低,西梁四妃三个位份在她之上,一个与她平起平坐,区区贵嫔,着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所以,不但本王要扶持良妃,便是皇后,暂时也是要扶持良妃的。皇后娘娘,先解决了外患,还愁内忧不好收拾么?”
我笑得十分阴险,这一点,从皇后吃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