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有桃,其实为肴。
天至晌午,日照烈焰。在襄国都城长安边有一小镇,小镇名为扶桃镇,曾经这里并不叫如此,也没有这规模百顷的桃树,只因襄国兴洪皇帝爱吃毛桃,官府特选此地为贡桃之园,从那时起到此刻,已快有二十载。
扶桃镇名为福临巷的僻静地方,有位家世显赫的俊美少年,此刻他正捧着鲜美毛桃偷吃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呢喃:桃花香,桃儿鲜,一颗桃核换酒钱。
少年姓曾,名点,年幼丧其母,父亲曾雪乃为扶桃镇的一方长官。小镇经营二十载,又加以皇室勉之,桃园规模不可谓不大,且产之鲜桃亦有销路,其鲜桃上品者,皆供于宫廷之中;其中品者,也悉数流于官员大士之族;再次之,便暗贩卖于市井之中。其父曾雪担任“供桃”这一职责,职位不高不低,却是份肥差,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垂涎,羡慕虽羡慕,但这一职务却只属于曾家,其中缘由是因为曾点的祖父是皇帝最亲近的侍卫。正因有此关系,“供桃”这一职务仿佛就在他曾家成了“世袭制”,只要曾雪辞官,曾点自然而然成了这“供桃史”。仅仅有此身世,少年的家族在长安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俊美少年舔了舔嘴唇上桃汁,尽是鲜美,味道妙不可言。曾点悻悻地擦了下嘴巴,把桃核小心翼翼装进了一个封闭的漆黑瓷坛,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屋子后,坐在石阶上,手中持着本《论语》,大声地朗读了起来。
忽地,从旁跳出个稚嫩少女,用手遮住了少年的眼睛,他的年纪与少年相差无几,杏眼桃色脸,眼睛明亮清澈,如此相貌,指定是个美人坯子。
少年一动不动,形色从容,精致脸庞嘴角微微扬起。
少年拍拍少女纤细手指,微笑道:“小桃,我知道是你。”
名为小桃的女孩是曾点的妹妹,名义虽为兄妹,但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兴洪五年冬,曾雪闲暇之余独访桃地,桃枝点雪,犹如桃花变色,一片白色之象,曾大人在叹于雪景之隙,隐约听得儿啼之声,便忙得四下找寻,终在一棵老枯的桃树下寻到了“躲藏”在襁褓中小孩。北地的寒风,北地的雪,把女孩的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如同熟透的桃子。寻亲无果后,曾雪便收其为养女,赐名为曾桃。
“哥,你是不是又偷吃桃子了。”
女孩闻了闻少年嘴边,嘟着嘴,毫不掩饰她的鄙夷神色。
少年手拿着《论语》书卷轻轻敲少女脑袋,像是位教书先生。
”什叫偷吃,什叫偷吃,都是自家的东西。“
曾桃见曾点承认了,却还不知悔改,就假装生气道:“那我告诉父亲大人去,看他怎的治你。”
曾点愣了愣,刚才的从容不迫瞬间化为虚无,要是父亲知道他偷吃了贡桃,那摆放在祖宗灵牌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那戒尺约莫一尺长,本以为平常无奇,但打到人身上却奇痛无比,曾点依稀记得上次他挨戒尺感受,一拍见血,两拍见肉,曾点可不敢受这第三拍,怕要了他的小命。
曾点知道戒尺的厉害,就假献殷勤地说道:“好妹妹,你只要不告诉父亲说,那我就答应你一件我能办到的事,怎么样?”
曾桃笑得更厉害了,她很清楚曾点的命门所在,自是非常得意,那桃红色脸蛋红嫩了不少,本就水灵,更添娇色。
贡桃,专供皇家食用。偷吃贡桃在曾家可是大忌,也是对皇族一种大不敬,父亲曾雪最忌讳莫过如此,要是有心怀叵测之人在帝面前参他一本,那就是他曾家为“供桃”二十年的功劳,最终也会落得一个锒铛入狱的下场,皇家的尊严不容侵犯!
少女斜眼道:“好,我不告诉父亲大人,那你要跟我说那个漆黑坛子是做什么用的。”
少年靠了靠,小声道:“存桃核儿。”
少女闻言,粉袖捂嘴,嘻嘻娇笑:“哥,你都多大个人了,怎像个孩子一样。”
“等到文清那崽子儿来了,给他吃酒。”
关于以桃核换酒,是由:兴洪皇帝喜食桃果,朝野群臣皆仿之,故使桃果的价格在此二十年中徐徐上涨。在植树之初,不及今日之规模,而食用下的桃核便成了种子,所以在扶桃镇还真有个不成文的交易,一颗桃核能换到一碗美酒,因此留下了一句“桃花香,桃儿鲜,一颗桃核换酒钱”的谚语。
“等到文少爷来了,你那罐子就臭了。”
曾点摇了摇头,然后给了曾桃一个怪异的眼神,道:“你不懂。”
曾点什么不知道,但深知朋友文清的酒量,那家伙年龄不大,酒量大得吓人,每次到他家做客时,酒坛全清。
正在此时,一个身着桃红衣色的女孩来到院中,低声道:“少爷,那江流儿又来寻你来了。”
曾点笑了笑,“那我就去会会他。”
记得上月在桃园,就为了两三个桃儿的事,曾点就和江流儿争夺了起来,这江流儿也是混子,头铁了点,硬是不怕曾点的身份,还挖苦他父亲曾雪就是个屁大点的官,就跟着上天庭的“弼马温”。那曾点哪能忍,让着手下靠边站,单挑,结果两人各是鼻青脸肿回了家,江流儿家人倒是一个劲往曾府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可江流儿硬是不服,一次没来过。曾雪可是好脾气,又是地方官,权大架子小,说是小孩打架那是常事,没啥大不了,可曾点不这么觉得,认为吃了亏。
说着话,曾点可是摩拳擦掌起来,心里想,我堂堂曾家大少爷能让他个乡巴佬欺负喽?
“哥,我也要去。”曾桃可是好事,这么精彩的事,偷着也得看。
曾点撅了撅嘴,冷不丁地看了一眼:“男人的事,你也要看?”
曾桃听得出他哥不想让她参与的语气,可是她在刚刚就有了曾点的把柄,他能拒绝得了吗?
曾桃向着曾点指了指屋子,意思是藏在屋里的黑瓷坛。
曾点脸沉了下来,不得不妥协:“好吧,只需看着。”
曾桃示意地点了点头。
曾点招呼了招呼桃色衣衫丫鬟:“小可,今天的事你可别说出去,与你无关啊。”
这次溜出去,和那个江流儿打个架,吵个嘴是少不了了,可别一回来让丫鬟受了罪。
“没想到哥你还挺照顾人的嘛!”
“少爷,你,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桃色衣衫丫鬟还未说完,就让曾桃截了话:“行了,我哥让你别说那是对你好,赶紧下去吧。”
丫鬟低着头不说话了,像是犯了大错一样,小可眼角余光瞥见了满脸黑线的曾桃,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你这是做甚?”
曾点可是不痛快,一个丫鬟你为难人家做什么?
曾桃却不以为然,低声啧啧道:“又不是你夫人,我嫂嫂,你又关心她做甚?”
曾点无言,没想到自己妹妹身为曾家大小姐竟然会吃一个丫鬟的醋。
曾点进屋把《论语》一书放在书案,理也不理,径直出府而去,而一旁的曾桃紧跟其后。
曾府的府门前就站着一个汉子,身长约莫六尺左右,身材甚是魁梧,一面左右徘徊,一面口中嘟囔着什么,嘴中有明显的口型,应该是说着曾点的字样,似乎谩骂着什么。
曾点出了府,曾桃身随其后。
“他就是江流儿?”曾桃看着这个皮肤约黑,目露凶光的汉子,倒怯怯地问道。
“别看他块头大,中看不中用罢了,我一个能打他仨!”
实力虽不够,其实不能丢。
“我看还是回去吧,要不把府里面地侍卫“
曾桃话语未尽就被那魁梧汉子截了话,江流儿早就看到曾点出了府,但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个漂亮女孩,这打架的事能让女人出头?江流儿指着曾点骂骂咧咧地道:“俺看着曾家府大,没想到你曾点还等着躲在女人背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事,今天父亲上述,不在府,我倒要看看他个种桃的能翻起什么浪。”
既然他哥都说出这话了,曾桃也不再好阻拦了,女子的脾气尚存,男儿岂能无骨?
那魁梧汉子也不耐烦了,扯了扯嘴角,凶口喊道:“男子汉拳头说话,上次我家的桃园等你,不来你是瘪犊子。”
说完话,魁梧汉子扭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点听了就来气了,堂堂“贡桃”大吏的儿子让个底下种桃的侮辱了,奇耻大辱啊!
曾点气呼呼地跑着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曾桃摇了摇头,那汉子显然是练家子,而他哥就是个书生,这差距不是说单挑,十个他哥都难赢那汉子。
曾桃唤了府内地几个侍从,偷偷地跟了上去,想让他哥吃亏,不可能!
瓜月,瓜果飘香。
烈炎阳光把桃树照得愈发葱郁,树上又大又红的桃儿像个小灯笼似的,粉嫩的让人谗言欲滴,桃的香气四处飘散,笼罩了整个“扶桃”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