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查林道。
“客人是来找那个甜品店的吗?那家店两年前就关门了,不得不说它家的曲奇饼做的真的不错,香脆甜美却不容易吃腻,我以前最喜欢买了,我的母亲很喜欢,噢,当然,我通常只是捡一些没有人会买的碎屑回家,一整盒的饼干我可买不起。说到饼干,有一个贵族小姐经常搭我的车来那家店,但是真奇怪,有哪家的贵族小姐会住在海关那边?反正我是不知道那里有哪个大的宅邸——”
纽特心中怀揣着心事,并没有什么兴致闲聊,然而这辆马车的车夫似乎很爱聊天,哪怕纽特不搭理他也能自己说个半天。
“说起来,昨天有一对兄妹也来这附近来着,他们从说要找一个教堂,就在特拉法尔加周边,我告诉了他们西敏寺,但是他们好像要找的并不是这个——”
“等等,”纽特打断了他,“你说昨天有一对兄妹在找教堂?什么样的兄妹?”
“两个银发的家伙,哥哥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个青少年的模样,妹妹是一个小不点,大概只有我的腰部那么高。”
“能再说的详细一点吗?譬如说穿着什么的。”
“你要说到更详细的话,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哥哥好像是一个代理主教,要来这边接管教区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他身上那件修士服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我甚至怀疑那些花边是纯银的!真是年少有为啊——”车夫羡慕地咂吧嘴,也不知道是在羡慕那个代理主教的头衔还是那纯银的花边。
纽特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口中的哥哥就是自己在甜品店遇到的那个,他们根本不是买下了这家店,而是专程赶来,这么说他们应当也不是普通的麻瓜,普通人可躲不过“昏昏倒地”,可是从对方对“阿瓦达索命咒”这个咒语一点反应也没有来看,他也很可能对巫师缺乏了解。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和这个案件又有什么关系?
纽特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然而对方很狡猾,根本没有给纽特留下任何机会,甚至直接偷了他的魔杖跑了,一根适合自己的好魔杖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对于英国的大部分巫师而言,年轻时的第一根魔杖往往会陪伴他们一生,这让他有点头疼,连带着喋喋不休的麦克都有写聒噪了起来。
“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噢,我叫麦克,‘疯马’麦克!”
“好的麦克先生,我正在想安静一会好吗?”
纽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英镑,按在了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他好难啊……
麦克眼睛一亮,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牵起了缰绳:“好的先生!好的!我会闭上嘴的!”
老马打了一个响鼻,仿佛在对主人见钱眼开的行为表示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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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你是什么人?”
特修斯并没有被对方所吓到,握着魔杖的手就和那些最老练冷血的士兵握着的枪一样。
他曾经带着几百名巫师辗转于欧洲东线,见过割麦子一般倒下的士兵,也见过趁乱作恶的黑巫师,对方故弄玄虚的嗓音和出场方式仅仅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喔喔喔,拜托,能不能别用那玩意指着我,”汉斯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拿着任何武器,一步步向大厅正中移动,然后慢慢地从地上取了一张翻倒的椅子摆正坐下,接着再一次举起两只手,表示自己不会做任何小动作,“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好好谈谈而已,我知道你,忒修斯。”
忒修斯眉头紧锁,他权衡片刻,朝着赞达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后者继续警戒,接着同样从地上扶正了一张椅子坐在汉斯对面。
“你知道我?”
“当然,咳咳,忒修斯?斯卡曼德,不列颠的战争英雄,预言家日报有一段时间都在赞颂你,顺便批评埃弗蒙德。”
“好吧,看起来你确实知道我。那么你想谈什么?你刚才说的有人在针对我和我的兄弟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了,”汉斯竖着的手掌曲起一根手指指向吧台上的尸体,“你知道他吗?”
“当然,依戈,目盲修女酒吧的酒保,兼任黑市掮客,被魔法部警告过三次。”
“但是有一点你不知道,他还是一个人贩子,麻瓜贩子,咳咳,专门贩卖麻瓜给那些需要新鲜材料的黑巫师。”汉斯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说这话的时候咳嗽了好几次,但这不妨碍特修斯和赞达亚挺清楚“新鲜材料”几个词。
忒修斯申请严肃:“我从来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你是要举报的话,我代表傲罗表示欢迎,但这不是你私下施展暴行的理由,哪怕你谋杀的是一个妖精,那也是谋杀。”
“谋杀?哈哈、咳咳,你们傲罗总是这么冠冕堂皇啊,你瞧这话说的,啧啧。我可没有什么举报的想法,杀了他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没用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当然是因为——”
汉斯从椅子上,左右分开了自己的大衣。
“我就是其中一个啊。”
“哐当——”
“嘶——”
忒修斯情绪激动地站起身,绊倒了椅子,赞达亚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二人面前,汉斯的胸口从中间被剖开,肋骨外翻,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器官,是真正意义上的密密麻麻。
狭小的胸腔中是三个心脏,心脏外围是密密麻麻的肠子,它们如同困在一处的蛇群,纠缠蠕动,在黏湿的表皮上还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紫色纹路。
忒修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魔法,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个强大的黑魔法。
“你知道吗,我等着这一天,很久了。”汉斯手腕一翻,一根细细长长毫无花哨的魔杖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Exorcismus!(奉魔之名!)”
汉斯双手反握魔杖,紫色的光柱出现在他的手上,他双手高举,如同握着匕首那般重重朝地面砸下,紫气的光如水银泻地向着地面蔓延,这时忒修斯二人这才注意到,在那一片狼藉之下地上早已被写满了各式铭文。
“走!”
赞达亚挥动魔杖,同时抓向忒修斯,然而后者却推开了他,从兜里取出自己的魔杖。
“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这是一个效果未知的黑魔法,我们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你想怎么办?”
忒修斯咬牙:“阻止他!”
“迟了哈哈哈——”汉斯张狂地大笑,双手张开伸向天空,紫色的火焰顺着他的动作从地面的纹路中喷涌,不知从哪里刮起的风从将火焰化作旋风,将汉斯包裹其中。
接着,随着某种焦臭味和黑烟,一只巨大的手从剥开了火焰旋风,室内空气顿时随之一滞。
牛角,羊脸,鹿蹄,人脸,猩猩臂,反曲足。
这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个魔法将汉斯变成了恶魔!
“死吧!傲罗!”
丑陋的羊脸咧嘴一笑,布满棕红色硬毛的反关节驱动着蹄子在地上重重一踩,巨大的身躯就此前扑,两只比成人身躯还要大的手刮起在室内刮起了飓风。
忒修斯魔杖一抖消失在原地,重新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汉斯身后。
“昏昏倒地!”
红色的火光打在汉斯的身上溅起点点碎星,却连恶魔的毛发都没有伤害到。
“没用的!这是来自安洛先的力量!你们的魔咒伤害不了我!”
汉斯转身,巨大的手掌在空中一探,差点就抓到了忒修斯。
危急时刻二人配合默契,先是赞达亚一记变形咒抬升了地面,帮助忒修斯差之毫厘躲过汉斯的手指,接着忒修斯在地面抬升的同时使出了幻影显形,再一次变换位置来到赞达亚的身边。
“他召唤的是七十二魔神,用那个咒语!”纽特朝着赞达亚喊道。
“不行!这里太狭小了!而且我需要时间布置材料——”
“那就出去打!”
二人对视一眼,曾经共同奋战的默契驱使着两人同时朝着酒吧外跑去。
“别想跑!”
汉斯发出怒吼,双脚将地面踩出一个又一个深坑,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三者一追两逃,转眼间就来到了翻倒巷中。
原本正在这里做生意的各色人等都是机警之辈,在看到一头巨大怪物冲出来之时就意识到了不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忒修斯和赞达亚在巷道中七拐八拐,在他们身后,装着龙牙赝品的玻璃瓶被踩碎,藏着禁术的黑魔法典籍被践踏,柱子、桌子、墙壁,所有挡在汉斯身前的一切都在这横冲直撞中化为齑粉,甚至有两个在房子里的倒霉巫师被汉斯的两只手给随手一拍给拍到了半空中,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
赞达亚一边跑一边从衣服内袋掏出某种粉末洒在地上。
“该死,死胡同!”眼瞅着前方是一堵墙,忒修斯停下脚步,“好吧,就在这里解决他!”
“我不确定,剂量可能不够。”
忒修斯略微犹豫了一下,赞达亚说的是对的,然而那个身影离他们也不过数步之遥。
“没时间了,我们身后就是麻瓜的街道,必须赌一赌。”
“好吧,清泉如涌!”
“凝水成珠!”
赞达亚的杖尖不停冒出清水,而忒修斯则用变形咒将这些水聚集成一个水球,由于二人几乎是在以最大的速度灌注魔力,眨眼间水球就膨胀到直径四五米那么大。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忒修斯将杖尖一扬,水球就飞到了十余米的高空,正好夹在太阳和二人之间,接着赞达亚用魔杖指着太阳念出了咒语。
“昏夜永昼!”
阳光在水球之内聚集,化作了一个光球,璀璨的光芒经过水波折射向四周散发出斑斓的色彩,而这时汉斯已经踏进了这条小巷,他大踏步向前飞奔,隆隆回音在小巷内响起。“找到你们了——”
“放!”
忒修斯一声大喝,收到命令的赞达亚魔杖一压,水球随即破裂,四散的水珠如同雨滴一般落下,每一滴里面都有着淡淡金光,这些水滴如果是直接落地并没有什么反应,然而当它们和那些粉末碰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燃起淡金色的火焰,这些火焰一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火星,就好像篝火被踢翻时四散的火星那样,就连汉斯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它们的存在,但是他的脚在奔跑的途中已经沾染了很多淡黄色的粉末,很快淡淡的白烟从他的脚下升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汉斯身上饱含魔力的皮毛就是这些火焰最好的燃料,火焰很快就点燃了他的双足,接着向上蔓延。
“起效了!”
“梅林!”
见到计谋起效忒修斯二人忍不住兴奋地互相致意。
“圣焰!该死!你们怎么不用圣水?”
汉斯在原地发出痛苦的怒吼,这些火焰不仅在灼烧他的肉体还在折磨他的灵魂,如同教堂修女演唱的圣歌一般的合唱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的鼻翼间仿佛有某种芳香,带他回到了记忆最温暖的地方。
那是一片树木稀疏的树林,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汉斯记得它们,因为他最喜欢听踩在上面的脆响。树林中是一栋木制的小房,它大概只有两层那么高,裸露在外的都是原木的树皮,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从地上攀援而上的爬山虎。在房子的正面有一扇小窗,窗台外是一个小花圃,花圃中种满了满天星,白的,黄的,紫的,看起来既像星空又像彩虹。
而在窗边,是一扇木门。
门缓缓打开,汉斯能听到里面有一个温柔的声音。
【欢迎回家。】
这个词汇似乎触动了汉斯的灵魂深处,他的眼眶蓄满泪水。
“不、家——我没有家!你怎么敢!傲罗!”
汉斯发出饱含怨恨的怒吼,挣扎着从幻境中苏醒,接着朝着忒修斯二人张开了嘴,紫色的六芒星法阵在嘴前浮现,暗红色的光芒在喉头若隐若现。
“吼————————”
岩浆喷射而出,划破白昼向着二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