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仆人挑了盒仗,一径又到府前,正值知府退堂在衙内,使人入去报复,多时遣出人来,请入后堂。知府却出来与黄文炳叙罢寒温已毕,送了礼物,分宾坐下。黄文炳禀说:“文炳渡江到府拜望,闻知公宴,不敢擅入,今日重复拜见恩相。”知府道:“通判乃是心腹之交,径入来同坐何妨,下官有失远迎。”左右执事人献茶,茶罢,黄文炳道:“相公在上,不敢拜问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知府道:“前日才有书来。”黄文炳道:“不敢动问,京师近日有何新闻?”知府道:“家尊写来书上吩咐道:近日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耗之人,随即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吩咐下官,紧守地方。”黄文炳寻思了半天,笑道:“恩相,是非偶然。”去袖中取出反诗,呈与知府:“不想却在这此处。”知府看了道:“这是反诗,通判哪里得来?”黄文炳回道:“小生不敢进府,回到江边,无可事事,却去浔阳楼上避热闹玩,观看前人吟咏,只见白粉壁新题下这篇。”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黄文炳道:“相公,上面明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知府道:“这个宋江是甚么人?”黄文炳道:“他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额,那堪配到江州,眼见得是个配军,牢城营里的囚徒。”知府道:“量一个配军,做得甚么?”黄文炳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此人身上。”知府道:“何以见得?”黄文炳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刀兵点水工,兴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知府又问道:“何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黄文炳答题:“或是六六之数,或是六六之年。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在山东,这四句谣言都应了。”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人否?”黄文炳道:“小生问那酒保时,说道这人只是前日写下的。这个不难,只取牢中文册一查,便见有无。”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便叫从人唤库子取过牢城营文册薄来看。当时从人与库内取出文册,知府亲自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宋江。”黄文炳看了道:“正是应谣言之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恐怕走了消息,可急快差人捉捕,下在牢中,再做商议。”知府道:“言之极当。”随即升厅,叫唤两院节级过来,厅下杨雄声喏。知府道:“你与我带了作公的人,快下牢城营里,捉拿那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杨雄听了,吃了一惊,心里只得叫苦,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各自归家取了器械,来我间壁城隍庙里取齐。杨雄吩咐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杨雄急促奔到牢城营里,径入抄事房,推开门看时,宋江正在房里,见杨雄推门入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哪里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自去浔阳楼上饮了一瓶,这两日迷迷不好,正在这里害酒。”杨雄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宋江道:“醉后狂言,谁个记得。”杨雄道:“却才知府唤我当厅发落,叫多带公人,拿捉浔阳楼上写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稳住众公人各自归家取器械,去城隍庙取齐,我特地来报与哥哥,却怎地是好,如何解救?”宋江听罢,搔头不知痒处,只得叫苦。“我今番必死也!”杨雄道:“我教仁兄一个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耽搁,回去便和人来捉你,便口中胡言乱语,投乱了头发,把屎尿泼在地上,就倒在口里,炸称疯癫,我众人来到,只作失心疯便了,自去替你回复知府。”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