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华阁的小院子里站了许多人,着紫衣的丫鬟一列,着灰衣的家仆一列,最前面的则是捧着基本账本的的思安与墨闻,一前一后站在齐叔的一侧,另一侧则是凑在齐叔旁边的云筱。
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到齐叔面前去核对上月从自己手中经过的账目,大到月钱收入,小到帮主子跑腿儿后剩的零碎都要一一核实。
云筱拉长了脖子看他如何对账,有样学样地在自己手里的账本上画起来。
仅学了半日,她就意识到这做账的加减增补的确藏着大学问,故而愈发地认真。
遥遥看见一身红色的洛槐摇扇走过来,众人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恭敬地唤一声王爷。
云筱瞧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看竹简,算是找到了祸害她大半天的正主,两条眉毛扭到了一起,“洛槐,你这账……”
“咳咳。”
秋月在她背后颇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将她的话打断,附上她的耳朵,小声道:“郡主不可当着众人直呼魏王名讳,应先摒退众人才是。”
云筱一心只想着手里洛槐的一屁股烂账,倒真忘了这回事,经秋月一提醒才叫众人,“那今日便就到此处,”云筱合上账本,转又向齐叔笑眯眯地说,“明日还请齐叔再教教我。”
齐叔笑呵呵地点着头,花白的胡须也跟着晃,“王妃聪颖,老朽定当尽力。”
他这年纪早过了听信外面那些个屁话的时候,很是喜欢这位新王妃,觉得她相貌端正,好学持家,不骄矜,有分寸,配魏王甚好。
齐叔言罢,奉上自己的那份账册便领着众仆离开卿华阁,路过魏王面前停下来,拍了拍他的手,依旧笑呵呵的很是慈爱,念叨道,“这次木木没眼光,还是南南好福气。”
“齐叔……”被抓住手的魏王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这话哪能乱说,更何况齐叔还当着这么多人叫他的乳名,再怎么厚脸皮他作为王爷的那最后一点尊严还是要保护的。
老人家明白他的意思,笑意更浓,摆摆手说,“好好好,齐叔不说了。”
齐叔是在洛家做了三代的老管家,就连当今陛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洛家成了王室,后宫中不便留再男人掌事,就将他放到了魏王府照顾洛槐,洛槐待他亲如血脉,敬如长辈。
再者说,这位人物年轻时管得了英雄如云的将军府,现在变成了快老姜更是火辣,打理一个清闲自在的魏王府自然不在话下,府里面的奴婢仆从们都被管得服服帖帖的,此时见齐叔离开也都知趣地跟在后面,回前院做自己的事去。
人一走,卿华阁的小花园就显得空落落的,云筱对着洛槐眼睛像是装了扫射机,含着笑从上到下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
平日里云筱看他都是斜眼的,今日这样的注视叫洛槐有些不适应,防备道,“干嘛?”
“我瞧你这衣冠楚楚的,还不错。”云筱随口这么一说,洛槐就觉得自己当真魅力无穷,打开扇子颇为风骚地扇着,再次化身成一只昂首的大公鸡。
“至少没输掉裤子。”云筱冷笑一声。
今日瞧账时,她看见洛槐账上在汇八方上的流水往来就令人咂舌,常常是几百甚至上千两的银子哗哗地流出去,一月下来比整个魏王府的开销还要大上许多。
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裤子,云筱着实还是觉得惊诧佩服的。
家底雄厚就是经得住使劲儿造!
一句话,撕开了洛槐的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伤心事,也给他的热情兜头泼出了盆凉水,让他瞬间熄了气焰,一把捞过云筱圈在手弯里,表情略狰狞,警告道,“夫人要是再和别人说这件事,小心夫君我……”
“怎样?”云筱抱着竹简抬头看着他,将他噎得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她又接着道,“许你隔三差五败家赌钱,不许我说说你的光辉历史。”
她已经说过,洛槐对她的威胁就是嘴上抹石灰——白讲。
洛槐怕也是明白这道理,赶紧岔开话题,看着云筱手里的账册换上一脸嬉笑,“夫人这么好的兴致,竟想学管家?”
管家?云筱摆摆手,魏王府上下几百人,她可没那能力。
“我既然嫁到魏王府肯定不能像你一样光享受不干活,怎么也得学着理理账。”
洛槐没反驳他光享受不干活的事实,反倒是是个十足十不要脸皮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神色颇为骄傲,用扇骨敲着胸脯答道,“那是,本王可是出了名的逍遥公子,这宣城大街小巷里好玩儿的好吃的,每一样我都知道。夫人要是不喜欢这些琐事也大可以不管,以后夫君带你一起逍遥,在宣城里你要横着走绝对没有竖着走的人当道。”
呵,得亏王爷您厉害,有这么多的销路,否则银子在王府里面可能会堆成山,挡道不说,还晃眼睛。
云筱心里默默吐槽,礼貌拒绝,“不了,我宣武王府家底薄,经不起像您这般折腾。”
您谁啊,天家公子,整个天下都是你家的,银子爱怎么花怎么花,佣人仆役爱怎么使唤怎么使唤。
思及此处,云筱就想起了赵皇后那尾巴快翘上天的跋扈样子,忍不住继续叨叨,“我可得好好靠这点嫁妆好好养活卿华阁的人,免得被别人当仆役使,日日被贵人们呼来唤去,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落个终身残疾,不能人道。他们都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对我尽心竭力,若是带到王都出些事情,不仅我心里过意不去,整个宣武王府都对不起他们。”
洛槐虽然荒唐事干得多,但从小养在深宫,长在王都,见过的不管是娘娘们还是权贵人们的勾心斗角都是藏在暗地里的,说话很讲究体面,头一次听见有人将不能人道这样的话挂在嘴边,面色微红,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一口一个夫人叫着,把手里的蟹黄小笼举起来哄她道,“子不言母过,但夫人今日确实受了委屈,我这不特地买了京城第一酒楼芙蓉楼的蟹黄小笼来赔罪了嘛,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