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墨绿的森林里,清澈见底的小溪汩汩地漫过爬满深色青苔的鹅卵石,沿着参差不齐的岸流向远处。苍翠遒劲的古树弯曲生长头顶茂密青绿的树冠层偶尔筛下几缕清凉的阳光,像透明的箭矢一样笔直地刺进湿润而肥沃的黑色泥土里。
古老的藤蔓从一棵树的枝头缠绕着攀升至另一棵树,在半空中垂下了长短不一的干青似的绿色流苏帷幔。
一只冰火隼从底下的一堆灌木丛中探出了头,扑啦啦一下飞上了树藤,红色的小喙中还衔着一小束嫩绿而奇异的草叶。
它转了转脖子,展翅飞向了森林深处。
狱火回廊内,伊雪坐在桌前,认真地将一种种药材的名字记录下来。她仔细嗅着手中一颗红色的小果子,然后又在一张表上涂涂改改。
冰焰从一个隧道口滑翔了进来,稳稳地停在了桌边,只是翅膀扇动的气流吹走了几片放在一边的草药。伊雪一手拈回了几片药叶,一手轻轻取下了冰焰口中衔着的萤火草的嫩根须,摸了摸它洁白而油光水滑的羽毛:
“谢谢,辛苦你了。”
冰焰愉快地叫了几声。它在问伊雪,自己能不能去外头的小溪里抓几条鱼吃。
“当然,去吧。”伊雪微笑。
它欢呼了一下,滑翔了出去。
她打了个哈欠,端详了一阵冰焰取回来的药草,便暂时把它放在了一旁,拿石钵研磨起干了的雪苔皮来。
琪珞走出了房门,见她聚精会神地做着手上的事,有点好奇地绕到她身侧,想看看她在干什么。伊雪恰好在那个时候站起来往一边走,一不小心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做什么呢,这么认真?”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伊雪脸一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抓住了椅背,“新药。”
“哦?”
“在原来的药的基础上,针对你的体质重建一个新配方。”伊雪走向橱柜,将柜子里那半瓶药拿了出来,倒了一颗在手心。
他看着伊雪的背影,不禁笑了笑:“我这儿可不是你的实验室,没那么多器材让你捣鼓,对你来说不是很麻烦?”
“这么小看我吗?再说,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有外界的辅助来让过程简化,那真是太无趣了。”伊雪的指尖释放出了几缕青色的光华,药粒在柔和的青光之中化作了齑粉,顺势落到了她掌心。她将粉末放到了桌上的白纸上,用清淡如水的目光望向琪珞:“我喜欢这种麻烦。”
“我知道,就像从特粼市区到冰族驻区,你喜欢绕远路,是因为想看萤火草。”他也回望着她。
“你还记得?”
“从来没忘。”
伊雪直直地望到他的眼底。如果是小时候,这么和他对视到最后,她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而现在,她只是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是好多了。”他说,“托你的福。”
“伤口愈合了吗?”
他轻轻吸了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明明不可能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还是这样问了。大概,她还是希望他能真正坦诚地告诉她一切。
但是,他怎么会呢?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伊雪有些疲惫地说着,“对了,还少两味药材原材料,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的。”
“什么药材?”
“溟幽芷和血笙骨。”
“哦。”他似乎明白了的样子,“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
“哪里?”伊雪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琪瑞一族驻区。”琪珞的唇角微染笑意,“火族驻区。”
伊雪的眼眸一亮:“琪瑞火族也有驻区吗?”
“不然呢?”他眼底的笑意温柔,“离这儿不远,要去看看么?”
“我出得去吗?”她歪头,语调几分俏皮。
“傻不傻,上次怎么带你出去的。”他轻轻刮了一下伊雪的鼻尖,“把手给我。”
伊雪伸出手去。琪珞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同时幻化成了黑白花瓣,一起消失在了甬道。
橙色温暖的阳光落在小镇平坦的岩地上,反射出一片柔和的朱丹金色。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复古的马车纹着金棕色的花样,店铺鳞次栉比,沿街叫卖的商贩正和路人讨价还价。来往的行人有衣着华丽的贵族,也有小户人家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路边偶尔有几个穿着便衣的骑士,手里拎着两三壶酒,有说有笑地走进一家餐馆。还有牵着骆驼的南方商人,在露天的茶铺旁与当地的居民聊着天南海北。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伊雪望了一眼琪珞,点了点头:“和冰族驻区有点像……我是说,十多年前的。”
“我知道。”他望着热闹的街市,眼神温和得恍若笼罩在回忆羽翼般的柔光里,“我刚去格灵蔺的时候,以为从此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家了。但是看到冰族的驻地,才知道,我只是从一个家到了另一个家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
伊雪的心被悄悄牵动了一下。她望着他的侧脸,眼里有如小动物般的好奇:“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嗯?”他一愣,“哪里奇怪了?”
“你有时候让人觉得很温暖,就像逸婆婆屋子里的柔和阳光一样。有时候很调皮,又像个淘气的小孩子。但是有的时候,你又很冷漠,像刀子一样,好像你的骨子里都是带血的寒冰。”伊雪认真地望着他眼中的光芒,“对了,还有忧伤。你笑起来的时候,我总有种错觉,你其实是在很认真地难过着。”
他望着她清丽的眉眼,没有说话。
“所以,哪个才是你呢?”伊雪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你像极了我记忆中的琪瑞迪恩,却又与他截然不同。”
迪恩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有趣的笑容:“哦?那你觉得,真正的琪瑞迪恩应该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