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晓微笑听着,一副恭敬的模样。听到那句多好的福气时,满脑袋都是驯马女叶澜依的那句名言—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对崔妈妈的指控不予理会,自个儿寻了张椅子坐下,抚了下裙边,这才笑眯眯地问道:“多年不见,瞧崔妈妈容色依旧,便知您过得好。不知您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呢?”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少来浪费她的生命。
但崔妈妈并没有这样打算,她提高了声音,尖利的声音更刺耳了。
“大姑娘,老奴在问您话呢!您心里可还有夫人!”
东方晓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来就给下马威,她算是讨厌死这崔妈妈了。
“夫人心里有我,我心里自然也是有夫人的。阿晓在普慈寺无依无靠,多亏了夫人悉心安排,这才能诸事顺利。”东方晓不打算和她正面刚,她某次来,就因为自己顶撞了她一句,这老货居然对着海棠掌嘴,说主子言行无状,都是她没有规劝好主子的错,直把海棠打得脸颊肿的老高,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后来,海棠每次出门,东方晓都要求她用自己制的黄粉把脸抹黄。
在这个时代,美貌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无甚背景的,长得好只会死得快。瞧历史,多少好看的美人,有几个是得了善终的?
崔妈妈听了,东方晓对答得体,只她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见她蒙着面纱,又问道:“怎得又蒙着面纱?难不成老奴不配您坦诚相见么?”
静心小尼姑在后面探头探脑的,欲言又止。
东方晓知道她存心找茬,不编个理由怕是过不去了。便故作哀愁,叹了口气道:“崔妈妈,实在不是我慢待了您,这荒山野寺的,天气多变,每月有大半的日子,我草庵里都煮着药的,就连海棠也被我过了病气。此番劳崔妈妈久等,便是我主仆二人下山买药去了。海棠上回叫家药铺子诓了,买回来的药材竟是生了虫、发了霉的,我怕她又买了坏的回来,没得把人吃坏了,这才跟着下山。刚回来就听说崔妈妈来了,连茶也喝不上一口,急急忙忙就来了。怕再拖累了崔妈妈,这才不得不蒙上面纱,望能阻挡一二病气。还请崔妈妈谅解,您若是介意,我这便把面纱摘下。”
“不用了不用了。”果不其然,见东方晓要摘口罩,崔妈妈连忙阻止。瞧她身后的海棠模样,眼窝深陷、脸色暗黄,看上去就不像康健的样子。以前这海棠还瞧着是个美人胚子,谁知几年下来,便是变得病怏怏的,没了之前的半分水灵。想来也是,做粗活儿的,能有几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呢?都蹉跎成村妇了。她的命还得留着享儿孙福呢,要是真被这两过了病气,那就得不偿失了。“既是病着了,那您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是,崔妈妈的话,我记着了。今日虽然有些晚,但集市还没散呢。青城县有不少有趣的地方,不如我带着崔妈妈一一逛去?也好叫崔妈妈领略一下青城山的风光。”
“不了,我和这两个小丫头舟车劳顿的,先好好歇息一番,来日方长呢。”崔妈妈连连摆手。
来日方长?“这是何意?”
崔妈妈笑着,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夫人怕大姑娘过得不好,特命老奴来住上几天,好好看看大姑娘。还有个好消息,要恭喜大姑娘您呢!”
“不知我何喜之有?”
崔妈妈弓着腰靠近东方晓。
东方晓洗耳恭听。
“是为了大姑娘的终身大事!”
“呀!”这又是什么鬼?不是说了来找东西的吗?怎么绕到了她身上去了?
“小姐远在普慈寺潜心礼佛、诚心改过,夫人又何尝不是日夜牵挂?您不知道,自您十一岁起,夫人就为您的终身大事愁白了头发。可您声名在外,好人家如何看得上您?夫人为您相看了几家公子哥,可……夫人还因这事大病了一场,真真是可怜慈母心。”说着,崔妈妈就从怀里掏出手帕子,摁着自己毫无湿意的眼角。
见东方晓没有搭腔,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崔妈妈难免有些尴尬,打消了唱戏的念头。
“寻了这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户好人家!他姓吴名有德,年纪不大,却是个从四品的城门校了。吴家又是从先帝爷就颇受皇恩的权贵,这吴公子运道旺着呢,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
东方晓还未说话,海棠已是尖叫起来。“吴家二公子?妈妈说的可是吴侍郎的二公子?怎可叫大姑娘嫁过去!奴婢虽远在隐州,吴家的事却也略有耳闻。这吴二公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这几年来先后打死了三个小妾,嫡妻去前因被他推了一把撞到了头,加之染了风寒,没多久也病逝了。帝京的人家都不敢再嫁女儿过去,咱大姑娘嫁过去,还不是入了狼窝?”
东方晓一听,暗暗瞪了一眼海棠,见她还颇有些不服气,但对着东方晓发怒的脸,她也不敢不从,低下了头。
东方晓这才看向崔妈妈,问道:“崔妈妈,这可是真的?”
崔妈妈本快要说动东方晓了,被海棠这一打岔,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姑娘别怕,这吴二公子夫人早就相看过了,老爷也同意了的。他是个人品上好的,许是平日里顺风顺水了些,才招来了嫉恨,被人散布如此不堪之谣言!您也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可怜了黄二公子,无端端受这等诬陷。”
“照崔妈妈说,这真是太好不过了。只是,三妹妹如今也到年岁了,这么好的婚事,怎么……”
东方东方晓才不信刘氏有那么好心。呵,这般好的事情,她不紧着自己的女儿,为她这个先夫人的女儿谋划?
怕不是挖好了什么大坑等着她呢。
“大姑娘这是什么话!夫人念着您不比三小姐少。您不知道,夫人为了您的亲事,求了多少人,拖了多少关系,为此没少受那些夫人们白眼!您这样说,可就是生分了。您居长,您的婚事没有着落,夫人怎么顾得上三小姐!”
东方晓呵呵,这话听了就算了。二小姐东方晴去年不是嫁给了英王当侧妃吗?这话说的脸疼不疼?
以东方晴的家世,嫁给英王着实高攀了。英王的王妃乃殿阁大学士杨万之女杨倩好,她和东方晴同被人称为“帝京双姝”,这杨倩好心里肯定是看不上她的。
既然同是“双姝”,这些年来没少暗暗斗气,说不定这英王后院现在正热闹着呢。
“真没想到,夫人她心里还是有我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东方晓也掏出帕子来,十分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拍厨艺大赛拍宣传片时,导演让她卖惨拉票,演技这种东西,可是恶狠狠打磨过的。“可我在普慈寺已十数年,过惯了这青灯古佛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有济秋师太指点佛法,倒也其乐无穷。因此,阿晓还愿能常伴佛祖,继续为家人祈福……”
“大姑娘慎言!”崔妈妈大声道。见东方晓被她吓得忘了掉泪,一副呆呆的样子,忙换了语气,哄她道:“大姑娘,女子到了年纪,总是要嫁人的。你想想,这荒山野寺的活的多苦呀。山珍海味您不能吃,绫罗绸缎您也不能穿,一旦嫁去了吴家,这还不想要什么有什么!”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吴家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家底丰厚。”
东方晓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在怀疑刘氏是不是真的对她这么好。她也低低问了句:“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自然,你什么时候见崔妈妈诓骗过您。”
可多了去了。
海棠还要再插话,被东方晓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她转头看向崔妈妈,“照您这样说,这亲事真是再好不过,挑不出一点儿不好来了。”
“那是自然。”
东方晓一听,略一思索,马上站了起来。上前就扶崔妈妈起来,“既然如此,我这便收拾收拾,马上跟你下山回京城去。”
“哎,大姑娘、大姑娘!您也太着急了些。”崔妈妈坐着岿然不动,“我呀,是先来与您说一声,等下月初,家里准备好了,我们再一同回去。”
瞧这架势,崔妈妈怕是先来稳住她的,不叫她有机会逃走。
“啊?”东方晓一脸失望。“崔妈妈竟不是来接我回去的?叫我空欢喜了这一场。”话说着,眼睛又湿润了。
“大姑娘,亲事准备起来可忙着呢。夫人心里有您,您还怕没有欢喜的那日吗?”崔妈妈忽然一拍脑袋,“哎呀!瞧我,只顾着跟姑娘说这等大喜事,却把正事给忘了。”
“崔妈妈还有何要事?”
“奴才这回来,还有一重要之事。夫人担心大姑娘在这荒山野寺里孤身一人,故让我等去瞧瞧大姑娘的住处,看看可有不妥之处,好早日换下来。”
看她的草庵?她的草庵崔妈妈去过一次,因是在普慈寺之上,虽路途不远但山路蜿蜒难行,且崔妈妈嫌弃她的草庵简陋,之后便只在普慈寺会客的房间中见她,不曾再上去过。
终于来了。
东方晓缓缓露出一抹微笑,亲自扶了崔妈妈。“那是正好,前几日寺里采了新茶,我也得了一些,正是茶野气足、回甘悠长的时候,我带崔妈妈往我那儿坐坐,也品品我这茶炒的好不好。”
她倒要看看,她们葫芦里倒是要卖什么药。
“真是折煞奴才了,大姑娘就莫要扶了,您身子一向不好,还是让海棠扶您吧。”话说着,一直站在崔妈妈身后的一个小丫头上来,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和崔妈妈。
海棠走上前来扶住东方晓,见她满脸不安,便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莫慌,草庵虽是简陋了些,想必崔妈妈也不会介意。瞧过了之后,崔妈妈还得向夫人禀告,说不定也会添置上许多物件呢。”
东方晓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走在前面的崔妈妈一定能够听见。
海棠马上反应过来,“婢子不慌,崔妈妈的好心肠东方府上谁人不知?她是来瞧情况的,又不是来偷东西的。说不定崔妈妈这一瞧,草庵里怕是要添上不少金银之物呢。婢子心里明白着呢。”
崔妈妈听到这话,身形突然顿了一下,走路颇有些手脚不协调。东方晓和海棠对视一眼,各自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