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是谁。”
向简土驾驶的普桑车以五档的码速在郊区的道路上飞驰。他手背上的毛孔依然微微扩张着,那个女童,给人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第一次见到能在微型冲锋枪正面扫射下存活的人类。不,那种肢体的跳跃方式,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这种生物。
“幕琳,短发的女人,”今夕紧握着琴盒,“她把那个东西生下来了……”
“那个东西?”向简土不禁皱眉头。
虽然问了她们是谁,但从刚刚他们的谈话中至少向简土知道戴面具的女孩是和今夕出自同源的克隆。而今夕却把她称为那个东西。还有,假若他们是相同的复制体,为什么今夕的声线比较中性,可沫沫却是十分纯粹的女声。那听似天真的腔调,与慑人的杀气交织在一起,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十年前,当莉莎提出自己的再生医学设想,作为她同期的幕琳,是莉莎唯一,和最有力的支持者。可以说,令生殖性克隆成为现实,幕琳起到另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向简土摇下车窗,点上了一根烟。
“然后呢。”
“当时成功培育的胚胎有两个,为了提高存活率,分别注入两名女性的子宫。而其中一人,就是幕琳。”今夕的情绪似乎十分紧张,“但当胚胎发育到第六个月的时候,怪事出现了。”
“怪事?”
“幕琳肚子里的胎儿,开始频繁活动,表现出超乎想象的蓬勃生命力。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东西会笑,B超检查,她已经在微笑。”今夕咬着嘴唇,“最关键一点,被克隆的应该是男性,这一点,绝对错不了。但在那之后的系列检查中,染色体呈现xx,胎儿为女性。”
“胎儿性别变了?!”
向简土的医学知识并不多,但勉强还有些基础概念。两条染色体为xy属于男性,染色体xx则为女性。胎儿在生长发育的时候,会因为结合的男女双方的某些因素,决定性别,但这,仅仅是正常受孕的胎儿才有的权利。作为克隆体,所有的遗传基因已经在细胞核里面定型。
“可正在所有人都为之不解,幕琳流产了。”今夕的脸部在抽搐,“但现在那个东西却出现在我的面前,幕琳并没有流产,她把那个怪物生下来了!”
“不会是别人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错不了!”今夕声音突然高亢,“她就是我!我知道!”
向简土沉默下来,他没想到今夕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但今夕一见到戴着面具的那名少女,他就已经断定。他总有他的理由,向简土觉得自己不该去质疑。而他之所以会提出异议,或许是他的潜意识在抗拒这些与自己常识脱节的事实。
“幕琳有个双胞胎妹妹,十年前幕琳应该已经独自掌握生殖性克隆的技术,让她的妹妹受孕,之后使用药物引产。因为当时死掉的胎儿,已经成了男性。”
向简土把烟蒂掐灭。刚才和沫沫的短暂交锋,使他的思绪依然十分凌乱,他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叫幕琳的女人,既然她作为克隆的支持者,又为什么要离开莉莎。”
“因为她察觉到了莉莎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再生医学,而是为了再一次见到自己死去的儿子。”今夕说,“但幕琳却不同,她是一名“真正”的医生,她有着自己的人生报复。”
向简土脸上的疑虑变深了,这种颇为费解的言辞从一名十岁的男孩口中冒出来,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你的解释太抽象了。”向简土忍不住说道。
“和我一样。”今夕捂在自己的肾脏上,“幕琳,她的父母死于器官衰竭。所以幕琳才成为了一名医生,为了治好那些令人束手无策的病症。因此,她才比任何人都渴望。”
和莉莎的私心不同,幕琳的目的完全是纯粹的。她在真正奠基再生医学的发展。但这样就是这样的人,现在却又突然出现,声称要抹杀掉今夕。向简土把这个疑问抛给了副驾驶的男孩。
“资金。”今夕低下了头,“实行克隆并进行科研需要大量的资金,就像那家跨国制药公司资助莉莎,幕琳需要这样的幕后人物,也许现在,就是她们背后的那个人在操纵。”
向简土抿着嘴,陷入失语许久。
“那个女孩,很危险。”他说,“下一次再遇见,我们都会死。”
“复制人类,是神的领域,而她们触犯了禁忌。。”今夕低语,“我和她,我们与生俱来的力量,或许正是神降下的惩罚。”
“别嘀咕你的圣经了。”向简土忍不住打断他。
今夕没有生气,反而苦笑:“大概还剩下二十个小时左右,这条命,还请务必允许我讲点废话。”
“别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不,大约在三年前,莉莎已经替我计算过剩下的时间,所以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向简土不禁无奈摇头,交谈对象是名十岁的孩童,但内容却是如此残忍。
“别沮丧,我带你去见个人,虽然比不上莉莎,可也是位不错医生。”
“没用了,已经,我的命苟延残喘被药物拖到今天,谁都帮不了我。”
“你太悲观了,这世上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向简土把手指向后座,“你看,就像她。”
在后座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那恬静的脸庞,仿佛时间都已经静止下来了。
今夕愣了愣,然后笑了,他看着树,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情。
“是啊,确实呢。”
车子进入了城市道路。在车牌没有卸下来的情况下,向简土依然车速不减,反正苍木用的是套牌,他可以在不出交通事故的前提下,在路上随意狂飙。这台上世纪设计的四缸发动机,现在仍然可以喷发出强劲的动力。在苍木的改装下,它甚至被加上涡轮增压系统。
在西街一条清冷的道路,普桑缓缓停在间小诊所前。
“这里是哪。”今夕问道。
“院长、家。”树揉着惺忪的睡眼,“睡着、了。”
诊所的面积很小,连上面的招牌都被周围的店铺挤在狭窄的中间。路边停着辆箱式的白色小货车,是向简冰开出去的那辆。
“这里是我师傅住的地方。”向简土也从车内出来。
“诊所。。”
“他曾经是名军医。嗯。。解释起来很困难,但他可没有教我一星半点医术。”向简土苦笑。
向简土走到门前去敲了几下,没有人回应。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诊所里。而且简冰也已经来了。怎么回事。向简土透过诊所的玻璃,观察里面的情况。白色的地砖一层不染,输液的架子上还挂着几个空的吊瓶。没有任何异常,但,向简土心里却不由升起股不安。里面散发的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道,还有。。腥味。
向简土拿出自己口袋中的特殊刀片,嵌入锁头然后猛力滑下。随着清脆的声音,锁在紧固位置被划成了两半。
诊所的两侧空间虽然很窄,但深度却很长。
消毒水和血腥味弥漫在一起。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手术和。。
诊所的柜台后面躺着两具男人的尸体。
向简土不由“啐”了声。他自己实在太贸然了,两个满身是血的死人,今夕倒是没什么关系,但问题是树。向简土转过去。
。。
树的表情依然漠然,像是在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一般。
向简土的不由怔住了,因为树的眼睛里,丝毫没有名为恐惧的情绪。
两个可怕的孩子。。
苍木为什么会收养这个异国的少女,向简土似乎多少有些理解。
接着向简土粗略检查了两具死尸,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参考。从他们的肢体肌肉判断和左右手的虎口判断,应该不是是苍木所说的那批人。虽然受过训练,但并不是个中精英。
向简土走到诊所的尽头,是扇嵌在墙壁上的门。但实际上这只是道暗门。他抓住门上的一个凹槽,开始发力,门连着地面的一块区域,都被向上掀开,一个地下室的通道展现在他们面前。
在向简土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里面。
地下室的灯亮着,不知道是掀开暗门之后的自动开关,还是先前就是点亮的。
刚踏入这里,今夕就不由吃了一惊。刚才的死尸和现在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这是一间累死手术室一样的地方,中间有张被塑料薄膜隔开的手术台,但令人震惊的是别的东西。周围有许多人体的部位,浸泡在福尔马林里,从脏器到人体生殖器,琳琅满目。
“这老头子的趣味还是一样恶心。”向简土说。
原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但看来是猜错了。但这时候,向简土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手术台外面的纸筒上粘着稀疏的血迹。他走上前去,扒开里面的塑料纸,是浸满血液的消毒棉。放在洗涤池里没洗的手术刀,上面粘着的血还未凝结。从这些线索来看,这里不久前应该进行过一场大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