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吴先生吗?是。你是?
你女儿现在我这儿,如果你要见她的话……电话突然挂断了。父亲听到了一个男人很粗暴的声音,你吃饱了撑的!女人家少管闲事!
父亲赶紧把电话打过去,请问你是谁?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
女孩也就十五六岁,今年刚上高一。学校放了寒假,晚上和同学聚会回家晚了,母亲唠叨了几句,女孩顶嘴了,母亲一气之下吼道,你给我滚出去,这儿不是你的家,永远不要再回来。女孩的眼泪就涌出来。女孩看到了在一旁看电视的父亲头也没抬,女孩也看到了在隔壁房子上网的哥哥,始终给她的是一个模糊的后背。女孩转身往门外走时,脚步是凌乱的,她多么希望母亲收回她刻毒的话;她多么希望父亲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拉了她的手,劝她不要出走;她也多么希望哥哥离开电脑,像小时候一样,拽了她的小辫子,小燕子,快回家,回家找妈妈……可是,可是全家三个人没有一个人来劝阻她。女孩的眼泪像大雨滂沱再也止不住了。女孩用右手捂了嘴巴,极力把要哭出的声音掩盖下去。女孩经过楼道时,瞥见对面开着的门里她的同学正诧异地望着她。女孩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不愿意让同学看到她在家里受到的委屈。女孩义无返顾地跑下楼梯,冲进黑暗里。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的路灯已经熄了,深冬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个、两个人经过,也是竖了衣领,或者戴了口罩行色匆匆。女孩的心里只有一个心思,我要离家远远的,我要永远不回这个家。女孩上了山,她从仓颉园一直走到云燕楼,身边的树光秃秃的,千奇百怪的样子像一个个形色各异的鬼怪扑面而来,偶尔有不知名的夜鸟在恐怖地叫。夜越来越深了,空气中的寒气更浓。女孩打了一个哆嗦,牙齿打颤。女孩才觉到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了。怎么办?回家?女孩想到母亲绝情的话和脸上失望的表情,女孩摇了摇头;女孩也想到了父亲和哥哥无动于衷的身子,女孩又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时候,前面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影,近了,才看清是个穿着园林制服的老大爷。老大爷看了看女孩,说,孩子,天太晚了,下山去吧,山上不安全。
女孩走到山下,走在无人的街道里,寒意无情地包裹了她。女孩想找一个御寒的所在,可放眼望去,只有远处高楼上谁家的灯光亮了一下,又关闭了。女孩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发现在街的拐角处,有一家网吧还在营业。女孩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进去。
女孩在网吧泡了三天三夜,饥了,有方便面;渴了,有纯净水。到了第四天,那个胖胖的老板娘走到女孩身边,怎么了?三天都没回家?家里人该着急了。回家吧,孩子!女孩摸摸身上的钱不多了,就走出网吧。这时候,已是花灯初上了。霓虹灯、广场上的花树、音乐喷泉、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女孩的眼窝一热,又有流泪的感觉。女孩强忍着没有流泪。女孩想爸爸了。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家里家外的事都要爸爸操心。进入腊月,爸爸还要起早贪黑去乡下赶集。可是妈妈总埋怨爸爸没本事,挣不来钱,在人前说不了话。女孩知道,她这一走,最操心她的肯定只有爸爸了。
女孩走到那个铁皮小房子,小卖部挂着公用电话的牌子。女孩打了爸爸的手机,爸爸,我是燕子。三天了,你不想我吗?女孩的头发乱乱的,女孩的眼圈黑黑的,女孩满脸的倦容。燕子,你在哪儿?我在到处找你!
女孩挂断了电话。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她怕自己会在电话里哭出声来。女孩给店里老板电话费时,那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没有收她的钱。阿姨问女孩,怎么了,离家出走了?快回家吧。免得大人操心。女孩摇了摇头。阿姨从柜台里面取出两包方便面,说,孩子,回来我给你泡着吃,几天没吃饭了吧?女孩的泪又一次不自觉的流下来。不了,阿姨。我要走了。孩子,进来吧。进来暖暖身子。
阿姨让女孩坐到火炉前,给女孩煮了方便面。阿姨追拨了女孩刚才那个电话号码,虽然男人阻挡了……
女孩终于和父亲见面了。女孩扑在父亲的怀里哭了,哭得酣畅淋漓。父亲的眼睛热热的,他用双手把女孩的颤抖的身子搂的很紧,生怕女孩又飞走了。阿姨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父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