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鱼是我们洛城画苑的领袖人物,他的画好,字更好。于小鱼擅长画花草鸟虫,他的客厅、阳台就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从阳台跨进一步,就是于小鱼的画室。两个乒乓球案子大小的工作台上,铺着一层墨绿色的金丝绒桌布,很细很柔的那种,手放上去好像按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那种透彻心肺的感觉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于小鱼有个爱好,就是在做画或者写字的间隙,习惯双手静静的摁在细腻的富有弹性的桌布上,一站就是多半个时辰。于小鱼的爱人是个作家,就是写了不少文章,也发表了不少文章,加入了省作协,又没有多大名气的作家。
于小鱼把双手按在金丝绒上面时,心里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的心里装满了米小囤。米小囤是他的女弟子,不到三十岁,很有韵致的一个少妇。米小囤的丈夫是个私营企业主,手指上戴两三枚拇指大钻戒的那种老板。米小囤就有钱有闲。有钱有闲的米小囤在穿尽了名牌时装,养厌了宠狗宠猫后忽然有一天就喜欢上了花花草草。她喜欢的不是山坡野地的花草,喜欢的是于小鱼画的花草。在洛城文庙的展厅里,衣着鲜艳的米小囤忽然给于小鱼跪下了。和于小鱼坐在一起的文化馆馆长惊讶地望着于小鱼。于小鱼也惊呆了,“这……这……”米小囤虔诚地给于小鱼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用修长的手指掠了一下扑在眼睛上的刘海,静静的看着于小鱼说,于老师,我拜您为师了。
于小鱼这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的馆长说,您就收下她吧!
米小囤也说,于老师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
展室里看画作的人群就都掉转头,看这个跪着的年轻女子和坐在红木椅子上的两个半老男人。于小鱼的脸色“腾”的就红了。他伸出手,又抽回手,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于老师……”
看到米小囤眼里认真的神情,于小鱼考虑再三,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小鱼收了这个女子做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弟子,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从哪儿来。米小囤说,叫我米小囤吧,哪里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才知道我骨子里喜欢的是什么——我喜欢的其实是你的画笔下的花草啊!
于小鱼的爱人第一次见到米小囤,眼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紧接着就是意味深长的笑。晚上,她漫不经心的对于小鱼说,关门弟子啊?很有风韵嘛!于小鱼就说,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她打断他,我知道,她当众给你跪下了,磕头了,你再三解释她就是不起来,你没办法……于小鱼就不说一句话,转个身,给爱人一个光脊背。
不管于小鱼承认不承认,他的内心就是喜欢米小囤。米小囤站在于小鱼的身边,于小鱼根本就做不了画。于小鱼对米小囤说,我给你找一些绘画基础知识书,你先看看。米小囤说,我不看,我就站在你身边看你做画就行了。于小鱼说,那是学不会的。米小囤说,我试试看。于小鱼就画得很艰难。米小囤却学得很认真。米小囤做画的时候,喜欢穿一件中袖褡扣碎花的宽大绵绸褂子,蓝底白花,很古典的那种。修长、细腻的胳臂像一段才出水的莲藕在于小鱼眼前晃来晃去。于小鱼的心就乱乱的。于小鱼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就要按到那截藕上了,米小囤的一声轻咳把于小鱼从幻景中惊醒。于小鱼在内心连说惭愧!惭愧!
那一天,于小鱼的爱人随县文联组织的“走进新农村”去老君山采风。米小囤也说,刚好,丈夫要到外地开个订货会,要她一道去散散心。
于小鱼这天的画一幅也没有做成。画布是揉成一团又揉成一团。起身冲了一壶龙井,也是喝着没有滋味,喉咙倒是更干了。没有想到的是,正在他双手摁着桌面想入非非时,米小囤进来了。见鬼,他竟然没有关门——好像特意给米小囤留的门似的。米小囤刚刚走到于小鱼跟前,于小鱼就把米小囤拥入怀里。米小囤挣扎了一下,就双手环了于小鱼的腰。米小囤的秀发弥漫在于小鱼的脸上,于小鱼贪恋的嗅着,喃喃地说,小囤,我想你!
也许过了一千年吧,米小囤抽出她修长的手臂,在于小鱼泪流满面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说,别伤感了。开始做画吧。那一天,他们竟然出奇的平静。于小鱼专门为米小囤做了梅、兰、竹、菊四扇屏。
米小囤再也没有踏进于小鱼的画室了。于小鱼试图在洛城的大街小巷碰到米小囤,结果却总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