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严带着天荡残余的弟子突围撤退。三派联盟和小派拼凑撑的援军能够战胜,靠的单纯是计谋和配合,已无追击之力。只好将剩余的落石等防御器械一一释放,对天荡后撤的队伍造成最后一波打击,以免他们得以喘息再次反扑。
按理说姜弘应该在大队后方负责抵御偷袭的,可小派的那群乌合之众竟然能这么轻易就上山驰援。难不成姜弘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凌严强忍着伤痛,脑子里不断的思考着。也不知道苏玉如何了,如果他能死在火海里固然是好。若是不能起码那边的要求自己是做到了。飘渺阁居然想出了利用天气干燥让室内充满粉尘点火引起爆炸的法子。之前收到消息飘渺阁大量购置米粮本以为是为了打长期消耗战之用。还好他方才隐约察觉三派且战且退,并非当真有死守之意,当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此刻已经深陷那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了。该不会......这主意也是齐景晰出的吧?凌严忽然想到,齐景晰好像还在山上。他放缓了步子,陷入了沉思中。完整的谚星诀虽已到手,可宝藏之谜一直没能参破。齐景晰尚有利用价值。苏玉故意放了那么多对她不利的消息,齐景晰在师门也未见得能有多安全。而且在寒潭见到曲桐昕一事也是一直拉扯着他的内心。
“张谦。”
“护法有什么吩咐?”
“你带领其余弟子下山与乔娅汇合先行往总坛撤离。如果路上遇到左护法,则一切以左护法的指示为遵。到总坛后点算清楚我们的人让乔娅带回长青院。”凌严明知此时潜回山上不是明智之举却仍决定这样做。不过,天荡剩余这几百人返程的安排还是要吩咐清楚的。他将玉牌交给张谦以作发号施令之用。他交代完刚刚准备折返上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张谦说:“你把你的外衫跟我换一下。”
“啊?”张谦有些吃惊。但既然是护法吩咐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照办。
景晰返回飘渺峰时正好迎面遇到了撤退下山的天荡大队。看样子山上应该已渡过一劫。既然师门安危已经无恙,景晰决定还是和曲桐昕离开此地。她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撤退的队伍里不见苏玉和凌严。难不成自己想的法子当真让他俩中了圈套命丧黄泉了不成?但景晰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天荡的人虽然迅速撤退下山,可并没有群龙无首的慌乱感。
她屏住呼吸躲在石头后静静地等待天荡的大队悉数走远。身旁就躺着一具双目圆瞠的尸身。她准备起身离开时才发现,这人是当日要去帮自己采药被责罚的弟子。或许他已经完成了凌严对他的要求,可他再也回不去了。景晰走前合上了他的双眼。卧在雪地里,尸体已是冰冷僵硬。她心里有些堵得慌。可她也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下去了,天荡虽然撤退,可三派联盟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重新对山道进行警戒。若是自己再被逮回去,再想全身而退怕是很难了。
她还未走到山下,忽然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齐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姜弘。”为什么姜弘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是负责给天荡断后的才对。方才撤退并没有看到他和他的手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有事相求。”姜弘看上去身上没什么伤损,依旧是一袭白衣。完全没一点参与过战斗的样子。
“求我?说笑了吧。”姜弘没有参加战斗却仿佛知道景晰会在此时出现的等在这里。她当然知道这是个圈套。可现在四下无人,若是动起手来肯定是毫无胜算。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溜之大吉。“看样子你应该是没在正面战场吧,你到底要我帮忙做什么?先说好我不一定会答应。”
“苏玉和凌严有理由灭了三派,我却没有。而且我也答应过怜织,除非必要,不轻易出手。免得衣裳难洗。正面战场自然不会有我的身影。玩笑话。特地找到你,是希望你可以帮忙上山救一个人出来。”姜弘的这个说法让景晰有点不舒服。但既然是玩笑话,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救人?以你的功夫,救人需要求我?”姜弘的狡诈景晰不是没有见识过。她对姜弘说的话顶多只信三分。“你该不会是让我去救凌严和苏玉吧?那就恕难从命了。”
“不是不是。掌教生死未明,凌严虽然是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没有被抓住。况且若是他二人被擒,定是会被严加看管。自然不是你能救的了的。我要你去救的,是墨玉长老。”
“小豆丁?他怎么会被抓的?!”景晰听了十分震惊。慕容枉法一点武功都不会,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正面战场,为何会被抓走?
姜弘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浅笑。他清楚,齐景晰是不会拒绝这个请求了。“数日前墨玉长老本来是负责押送物资的。返程途中不慎卷入了我与琰月山庄赶来驰援的弟子的战斗中。我虽然击退了他们,可墨玉长老却被抓走。我在邺城的人回报并未发现琰月山庄弟子有返程的队伍。所以猜想他定是被抓上了飘渺阁。如今天荡败走,我也不易潜上山。唯有请你回到飘渺阁”
景晰沉默了一会儿。姜弘会拜托自己去救小豆丁确实十分可疑。可若是不去,他也绝不会自己犯险救他出来。小豆丁或许对他们有些用处尚且没成为弃子。但他的重要性也远没有到让姜弘冒风险救他出来的地步。虽说在天荡也没呆多久,可他们行事的风格实在不难想象。此战三派伤亡惨重,恐怕不会对小豆丁这样在天荡挂着长老名头的人手软。再怎么说慕容枉法这些日子待自己也算不错。若是没有他做的那些机关暗器,自己可能在百草谷就已经死了。只是这件事她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做。“我虽然从前是飘渺阁弟子。但我身份已被揭露,赵庄主对我成见颇深。即便我回去,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把我囚禁起来。我要如何救人?”
“此次我们败走,你可是居功至伟。你回去自然有人护着你,不是吗?”听姜弘的意思,仿佛是已经知道了她暗中传递消息一事。
她眉头紧蹙,知道此事的应该只有大师兄,二师兄和师父。连凌严都没有察觉到的事情为什么姜弘也会知道?“该不会......算了,没什么。我答应你尽力而为。可山上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不能保证能救他出来。”
“多谢齐姑娘。”姜弘将自己的暗器囊交给了齐景晰。“齐姑娘手无寸铁。为防万一,这些或许能用得上。”
景晰没有跟他多客套些什么,她接过暗器囊便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上山的路。她上山途中不断思考着方才姜弘的话。慕容枉法是几日前被抓上山的。虽然他没有说具体是多少天前。可天荡此前将山脚下围的水泄不通犹如铁桶一般。琰月山庄断没有可能带着慕容枉法上山。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要发生在更早之前。飘渺阁能关人的地方除了寒潭还有一个据说荒废了几十年的地牢。她被抓到寒潭前,寒潭几乎没有任何看守。那慕容枉法就极有可能是被关在了那座荒废的地牢里。地牢虽不是什么禁地,但封闭多年没事谁也不会去那里溜达。
“小九!”季宣正带着弟子重新到山道上进行戒备,处理山道上的尸骨。
“大师兄......”景晰心里松快了一些。还好先碰上的是大师兄,要是先碰上了琰月山庄的人或是那位死较真儿的周姑娘可就麻烦了。
“之前去寒潭找你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是天荡的人趁机把你抓走了。还好你没事。”
“师兄,我......”
“不必多说了。等我安排好师弟们的戒备巡逻的事。你便与我一同回去。你不必担心旁的,出了什么事,我和师父都会护着你的。此次若是没有你传回来的消息和出的注意,我们怕是难逃此劫难。你立功不小,即便是赵庄主对你还有些怀疑,想来也不会过多为难你了。”听季宣这么说,景晰稍稍放心了一点。
景晰点了点头。飘渺阁的一众师兄弟本就不相信景晰会帮着天荡为非作歹。听季宣的意思,也都大概明白了景晰在天荡是在帮师门探听消息。
“师姐,你回来就好了。你可不知道,四师兄做饭难吃死了。”
景晰拎起他的耳朵说:“好啊你个十二,合着你就惦记着我给你们做饭了啊?”她虽然故作生气,但心里却是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下山前与一众师兄弟们相处的时光。
看见几乎烧成废墟坍塌了的正殿,景晰才知道这事儿有点闹大了。“师兄......正殿,该不会是咱们那个法子炸掉的吧?”
季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正殿还可以重建,比起众多师兄弟的性命这毕竟是死物。别太放在心上了。”
看着遍地的尸骨,景晰忽然想到了什么,关切的问:“师兄弟们,都还好吗?”
季宣犹豫了一下,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低沉地说:“五师弟在山腰混战时不慎跌落悬崖。七师弟至今下落不明......此次各派伤亡惨重,还需要详细点算才能进一步确认。”
景晰握紧双拳,心里深深自责起来。纵使力量微薄,但她总想着如果她没有离开,是不是就有改变这些的希望。虽然从结果而言天荡败走已是极大的胜果。可三派这边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痛的。这一战,其实哪一边也算不得赢。
“迟一点我会去整理一下老五的衣物,在安魂碑给他立个墓。”看景晰一副难过的样子,季宣安慰她说,“别难过了。晚点你要不要见见二师弟。他虽然跟凌严对阵时受了些伤。但他这一战重创凌严,算是一战成名了。”
景晰摇了摇头。知道他还平安就好。眼下,她心中装了太多的事情,没能有余力去考虑儿女私情。可每次见到秦邵,她的情绪就难以压抑,翻涌起来。
三派掌门都受伤不轻,各派弟子伤亡点算和安置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时间抽不出时间处理景晰的问题。赵正桓对景晰态度放缓了一些,三人决定先将景晰软禁在她自己房里,过几日再处置她。赵正桓肯放缓态度固然是好事,可囚禁在房里很难探查慕容枉法的位置。景晰向季宣打探了一下是否有生擒到一些天荡的人,没有挑明了说慕容枉法的名字。季宣印象中确实是抓到了几个关在地牢里。战斗才结束没多久,三派弟子都精疲力竭,这会儿尚且还没有余力处理抓到的这些天荡的人。这会儿小豆丁虽然被关押着,应该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等几天就不好说了。虽然飘渺阁并不推崇以杀止杀。可此战惨烈,伤亡的又不只是飘渺阁一派。若不是跟慕容枉法有几分交情知道他不会为非作歹,景晰此刻说不定也是恨毒了他欲杀之而后快。
原本迷晕了曲桐昕上山,只是为了确定一下师门的情况。不想中间生出这许多的波折来。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如何了。景晰一来是有些担心二来觉得她一定会很生气吧。不过说起来,大姐之前说的东榆国密信一事,或许可以找机会向田师叔求证一二。若是此事为真,那飘渺阁的浩劫就远没有结束。掌门竟是别国的细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从上次自己被周晴抓住至今,师父像是刻意回避与自己相见一般,几乎从未私下见过面。这些日子有太多事是景晰想要当面向她求证的了。明知师父现在是杀害自己父母嫌疑最大的人,可听到她被苏玉所伤却还是会替她担心不已。景晰被这样的矛盾撕扯着,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叶清涟打坐调理气息时已然发觉了自己身体有异。每每运气之时就头疼欲裂。她拆开手掌处的包扎,细细观察了一番。伤口不深,皮肉鲜红。结合脉象上看,确实不是中毒。可这强烈的头痛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清涟深知,这场战斗虽然告一段落。可后续的麻烦远没有结束。大战前,她已经发现密室内的密信被盗。地上的断剑看样子是琰月山庄的样式。那位毕方姑娘的嫌疑是最大的。可当时大战在即,叶清涟为了顾全大局没有问责。毕竟这事儿捅大了对自己没什么益处。如今自己一旦运功就会头疼也是一大麻烦。
“宣儿,大殿那边清理的如何了?”
“大殿坍塌大半,日后是肯定得重建了。我带领师弟们查看了一下废墟中埋着的尸身。虽然大多尸身都损毁严重。徒儿以为,并不能确定苏玉在其中。下山打探的师弟说,天荡确实撤退了。但在大队中,并未见到凌严和苏玉。”按照这个说法,虽然苏玉生死不能确定下来。可凌严也没有下山,踪迹十分引人怀疑。他当时带着天荡撤退下山,可返程队伍中却没有见到他。难道,他还留在山上?
“这几日要加强戒备。凌严和苏玉此战虽然也遭重创。可他二人行踪成谜,难保不会反手偷袭。三派之中此刻也就只有赵庄主消耗较小。可他早几个月的伤本就没有痊愈。若是苏玉和凌严在暗处出手,也是一个麻烦。”
季宣见叶清涟脸色不太好。听她说的意思,看来师父是真的伤的不轻。没想到苏玉竟然这样厉害。岚掌门和师父联手也才勉强和苏玉拼成平手。“师父你的伤势无碍吧?”
“确实有些棘手。但此事你莫要宣扬出去。若是凌严和苏玉还在暗处,多少还会顾忌一下我们几个老家伙。可若是知道我重伤,怕是行事会更加肆无忌惮。安排弟子在紧要处加强巡逻。切不可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徒儿明白。对了,师父你可要见一下小九?感觉她这次回来心事重重的。”
“过几天吧。赵正桓虽不似从前那般咄咄相逼。但晰儿的身世还是很容易被他拿来做一番文章。我若是频频与晰儿私下会面,难免让人觉得偏私。届时就更加不好帮她说话。等会儿得空,我给她煮点粥你给她送去。晰儿其实挺挑嘴的,老四做的饭,怕是她压根就吃不下。”说着,叶清涟笑着摇了摇头。想起小时候景晰有什么不开心的,随便给她弄点好吃的她就立刻能破涕为笑。只是这个徒儿长大了,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季宣总觉得不仅小九心事重重,就连师父对她的态度也怪怪的。虽然还是可以感觉出叶清涟对她的关心,但她似乎在回避与景晰见面。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