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以柔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电梯间模样的地方,头顶明丽的光洒下来,阵阵花香袭来,嘈杂的说话声从面前的那扇闪着蓝色光芒的门缝中钻进来。
那扇门上有一行宋体字:请验证您的身份。
景以柔想了一下,伸出拇指按到了门锁处。
不一会儿,门上出现了:景以柔,妖界欢迎您。
眼前一暗,门呼的一下子消失了,她出现在一个熙熙攘攘的大厅里。
在爬满蔷薇花的巨大的柱子之间,行人步履匆匆地穿行着,并没有人注意突然出现的她,这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对不起!请让让,我要迟到了……”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急忙让开,差点撞到旁边的一根柱子上,柱子很粗,估计要两人才能合抱,从那柱子上的红色蔷薇花的间隙里,隐约可以看见各种雕刻的奇形怪状的门,每一扇门都有着清晰无比的锁眼。
她放眼望去,四周,目之所及全是这样的红色柱子。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人从这些柱子旁凭空闪现出来,再配上那刺眼的红,像是猝不及防跳跃着的电视画面,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她稳了稳心神,像是一个跟着旅游团已经逛了七天的游客,一身疲惫却掩不住好奇地随着人潮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直到看见一尊巨大的女娲娘娘塑像。
人身蛇尾的女娲娘娘伸出两只手,像是一架天平的平衡托盘,左边手掌上是一棵银色的树上面写着大大的烫金字“妖界”,右边手掌上是则是闪着银色光芒的火焰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人间”。
女娲塑像的四周立着四根金灿灿的大柱子,柱子上雕刻着女娲娘娘补天的壁画,高高的柱子像是参天大树向着高处无限延伸着,她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最顶端的天花板是什么样子的,却发现从她站着的位置只能看见女娲娘娘那是慈爱的眼睛,于是往前走了大约十步,来到女娲娘娘脚下,她仰着头,目光从女娲娘娘的鼻孔处避开,才看见女娲娘娘头顶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点缀着些耀眼的白云,正当景以柔踮着脚尖,想要弄清楚那些白云会不会动时。
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气呼呼地响起,她循声望去,一个戴黑框眼镜拖着破旧的行李箱子的男人正嚷嚷着:“凭什么要扣我的东西,我要投诉。”
女娲雕像脚下,那个写着“通关咨询台”字样的柜台后,一个工作人员很有礼貌地解释道:“被施了妖法的东西是不允许带到人间的,请您参照《1011年修订的妖界保护法》。先生,您可以选择把这只灵蛋放在这里,由我们暂为保管,或者回去安顿好之后,再办理出关手续。您看,可以吗?”
“明墨白,你说,他手里的石头是不是活的?我觉得,我看见它动了一下。”说话的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景以柔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猜测他应该是她的同学。
她慢慢挪了过去,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询问,就听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说:“你好,我叫云尚飞。你也是去上学的吧?”胖乎乎的男孩似乎出于习惯地,朝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连脸颊上那对浅浅地的梨涡,也透露出善意。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男孩,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一双看起来不怎么柔和的眼睛,单眼皮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像是一尊不屑于搭理任何人的冰冰凉凉的铜像。
她点了点头,努力地想挤出一点笑,可能效果有些差,云尚飞表情一下子变的有些尴尬。
她有多少年没有和除了妈妈以外的人说过话了?她低着头,脸烧红起来,连耳朵根都变的滚烫。
“妖界太霸道了,居然不允许我们带行李?”云尚飞好像没话找话地问,还没等景以柔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这很不人性,不,是很没妖性,对吧?明墨白。”
明墨白没理他,腰杆笔直地,朝妖界入口的柜台走去。
云尚飞赶紧跟上去,还不忘转过头,告诉景以柔:“我们刚刚咨询完,说是直接去入口办理手续就行了,你跟着我们吧!”
她赶紧跟上去,既不敢离他们太近,又不想离他们太远,于是保持着大约三步的距离,紧紧地跟着。
原来,在女娲娘娘每一只手底下都有一个很长很宽的半圆形柜台,一个去往妖界,一个通往人间,两个柜台交界处都有一个咨询台。
妖界入口的人很多,队排的很长。
景以柔站在云尚飞的身后,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说:“反正……这太刺激了,是不是?生日那一晚我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居然梦见一个白衣美女对我说,恭喜我通过了考验,还问我愿不愿意,最后竟然硬生生地给我戴上了戒指。这也太……你能相信吗?我居然被求婚了!求婚呀!这太刺激!是不是?不过,我就奇怪了,我们家哈哈怎么没有收到妖精的入学通知书,它每一次独自在家的时候就开始各种拆,拆门、拆沙发、拆床垫,只要能拆下来的,绝对不放过。十足十的妖精模样呀!要说,我们家哈哈,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它还会每天在自己家吃的饱饱的,然后,特认真地,蹲在邻居家门口去给邻居家看门。哈,好玩吧?你不知道,有一次我们带哈哈去公园溜达,迎面走来一只松狮,那松狮大概是想和哈哈玩吧,就一只爪子轻轻地拍了哈哈一下,谁知哈哈当场就躺地上了,四脚朝天,一边抽搐嘴里还直哼唧,那松狮的主人傻眼了,委屈地问我:这,你这是想讹诈我,还是咋的呀?哈哈……对了,还有一次,哈哈走丢了,我妈特别着急,满小区地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对了,明墨白,你知道自己的妖身是什么吗?你说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我们是什么妖精呀?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自己的妖身了,你看看我,唉,你转头看看我的脸,对就这里,我的额头,这里,看到没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它是和大拇指上的印记一起出现的,肯定是了,我觉得我的妖身是长角的东西,是什么呢?独角兽?犀牛?大象?大象有角吗?嗯,好像没有吧?我觉得还是独角兽威风一些,难不成是龙?”云尚飞两眼放着光,满脸“中了开罐再来一瓶”的惊喜,指着那颗名字应该叫“青春美丽疙瘩痘”的威风的角不撒手。
站在他前面的明墨白除了偶尔侧一下身子之类的,基本没什么反应。
景以柔则是每次云尚飞转过头,她都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选择了回避性地低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像是她妈妈为她挂起的布帘子,让她有短暂的安全感。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明墨白开始办理入界手续。
景以柔害怕自己因为对妖界一无所知,而被训斥,于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明墨白的一举一动,以便等轮到她时,她可以照葫芦画瓢。
只见,明墨白抬起右手拇指按到了柜台的某处后,柜台旁走出一个穿藏蓝色斜襟长袍的高个子办理人员,只见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明墨白一遍,还让明墨白转了个身,然后对着那个瘦脸的柜台办事人员点点头,那个瘦脸男人便问道:“你是一年级新生?”得到肯定答案后,他便站起来,微微踮着脚,从身后的大柜子上拉出了一个小抽屉。
那个大柜子像极了那种放中药的柜子,景以柔小时候在村里赤脚大夫家里看见过的那种,她记得每个小抽屉上面都贴着标签,里面都有一味药材,不同的是这里的大柜子更大更长更高,做工更精致,抽屉更多。
等她打量完带着小抽屉的大柜子,却发现明墨白已经不见了,而她完全没看见这是怎么发生的,幸好还有云尚飞在她前面,于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尚飞。
突然,右边的那个柜台处,有人大声嚷了起来,景以柔转头看去,只见先前咨询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大叔扯着粗嗓门质问:“凭什么不让我去绥理书院?什么叫我没有权限?”
“对不起,吴先生,只有贡献值达到八级以上才可以申请进入绥理书院,很抱歉,您没有这样的权限。”
“那怎么办?你们既不让我把灵蛋带到人间,又不让我寄存到书院里,你们这是想活生生地弄死一个小生命吗?”
“小生命!你听到没有?我说什么来着,我真的看见那块石头动了!”云尚飞指着大叔手里的石头,摇头晃脑地对景以柔说。
云尚飞甚至不自知地,用手抠了抠额头上他那只名贵的角,那只角上已经出现了泛黄的硬尖尖,估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这只角的。
云尚飞面前的办事员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柜台,云尚飞像是考试时被监考老师点了名一般,再也不敢造次。
云尚飞很快就像明墨白一样消失不见了,景以柔盯着失去云尚飞高大身影遮挡的柜台,突然有些害怕,那句“进入绥理书院需要资格。”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在她耳边嗡嗡直响。
“如果我没法进入书院,如果我必须回到妈妈的那间地下室……”
她就像是个强迫症患者那样,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锁了门,却还是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去确认,以为再多确认一次自己就会心安,可是结果却事与愿违,越是确认却是恐慌。
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资格,更不相信自己可以这么幸运。
从来没有人相信她,包括她自己,这条弯路走多远才是尽头?
“下一个!”穿一身藏蓝色长袍的工作人员又敲了敲柜台,用眼神示意景以柔上前。
景以柔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僵直了身子,呆头呆脑地靠了过去。
工作人员又敲了敲半透明的柜台,说:“右手拇指摁在上面。”
景以柔照做了,然后就见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柜台,那个在景以柔看来毫无变化的柜台,问:“新生?去绥理书院?”
景以柔的心突突地跳着,想要点一点头,可是似乎看起来却只是让它抖动了一下而已,她瞪大眼珠子看着工作人员,努力地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点端倪,可是却在他探究的回视下,败下阵来。
“所以?你不是冷的发抖?是在点头?”工作人员试探着把一扇刻着奇怪纹路的小门推到景以柔眼前,“赶紧的,我没工夫和你瞪眼玩。”
景以柔哆嗦着把大拇指朝小门上的锁眼按去。
她欣喜地看见蓝色光圈闪现,肃穆低沉的念咒声在耳边响起,原来她是有资格进入绥理书院的,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