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师拦路欲索命,深山密林藏杀机)
马车绕过暗伏的南诏军队,快速奔驰在崇山峻岭间的小路上,临近滇州边界。车内三人被颠簸山路颠的摇摇晃晃,不住打起了呵欠,贺年张嘴打到第二十五个,突然马车再次急速刹住,自己没防备一个猛冲,栽向阿诺姆胸前。
“!!!完咯……”
贺年的头上蒙上一层黑影。虽然是意外,但也是被迫光天化日调戏女孩,还是个苗族女孩,阿诺姆能扇自己一巴掌已经是客气,搞不好直接下个蛊让自己暴毙。刹不住也躲不过去,贺年咬牙等着对方的惩罚,没想到女孩比自己快一步,蹭的半站起来向前,方向对着车外,似乎是没有注意刚才的事情。
此时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紧皱眉头望着车门。
“怎么了?”贺年成功闪过“下流无耻”的评价,一头撞在马车内壁上,揉着鼻子囔囔问。
阿诺姆摆头静心感受几个方向,严肃道:“周围有蛊师。”
其余两人却是略感奇怪,如果有敌人,在外的两名士兵应该会及时提醒,却为何没有丝毫声音?芦槿挑开车帘露开一道缝向外看,见前方两名士兵静坐在马上,正向前方背对马车,一动不动安静的诡异。
“为何停车?”芦槿提高声音问前面两人,二人不回话也不转头,依旧保持原姿势,双方相对沉默片刻,芦槿又一次重复上面的话“为何停车?”
这一次两人终于有了反应,但是却把车内的三人吓了一跳——两名士兵同时从马背上栽倒在地,不知何时气绝身亡。
“?!”
芦槿和贺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车内的阿诺姆突然叫声“小心”,扯住两人胳膊用力向车门外一拽,二人身子移向门口的同时就觉车顶忽地漏出光,似乎有东西从外打破一个大洞,又见女孩腾手飞速甩出一鞭抽向车顶,一声鞭响,外面有物体落地。
知外物来袭,三人快速撤出空间狭小的马车,车外四周除了他们再无其他活的人迹,马车顶部果然被打破一个大洞,车旁躺着一只野兽,鼻歪眼斜颅顶开花,是被一鞭打成那样。
“快走!他们还在!”阿诺姆落地催促两人向密林的一处奔去,方才的混乱完全惊跑了马匹,只能靠双脚赶路,不过好在几人绕近路赶程现已接近边境,翻过一座山就能到另一个州界,然话又说回来,刚才的一袭也表明,有人不想让他们活着走出滇州。
三人躲入林中,阿诺姆在前方领路避开袭击者,疯狂奔逃数里,贺年实在体力不支,逐渐放慢速度,靠在一棵参天古树旁边喘气,本来他的肤色就比较苍白,加上剧烈运动变得惨白中透出黯红,芦槿折回头习惯性搭上他的脉搏,诊测身体无大恙,才开口道:“再撑一下,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我,实在,跑不动了……”贺年身上还带着旧伤,刚才的路程已经爆发全部的力量,现在双腿直打颤,多走一步都困难,芦槿也知道他身体尚虚,不适于长途奔命,转头对前方阿诺姆道:“他旧伤在身不适过度奔走,你刚才说有蛊师,是怎么一回事?”
阿诺姆望望四周花草丛生的参天树木,似乎没感到周围有东西跟来,暂时放心回道:“马上的两名士兵是被蛊杀死的,那只野兽也是被下了蛊才会突然攻击,刚才有一瞬间我闻到了蛊虫的味道,蛊术不能很远操纵,通常蛊师都会在施的蛊术附近,所以周围一定有。”
“这可真是,是奇怪。”贺年一边喘气一边说出心中疑问,“我,我们没去过苗,苗寨,也不认识,认识其他苗人,怎么会,会被追杀?”
“大概是其他族的人吧。每个族擅长的蛊术都不一样,而且习惯脾气也有不同,所以族与族之间还是有纷争的。我是纳依族人……”阿诺姆话说到一半,忽的眼中闪出一丝警惕,伸手将两人推到古树的阴影中,而后扬手在身后撒了一把粉尘一样的东西,也跟着躲进阴影中,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
如此严肃定有事变,贺年努力调匀敛住喘气声站在原地,三人静等在树影里,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前方空地草中窸窸窣窣爬来什么东西,片晌一条通体乌黑、双眼红的渗人的蛇昂起上身,吐着信子试探观望。
黑蛇和其他的山间毒蛇大有不同,从顶部到身上绘着鲜红的奇异花纹。
毒虫喂出来的赤目乌稍!周围果然有蛊师!阿诺姆悄悄摆动长鞭,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乌梢蛇吐着信子,昂头在空地中转动一周,似乎没探到有可疑的东西,又俯首缩回草丛中,紧接地上蛇呆的地方升起一股黑烟,浑浊气体弥散过后,一个面戴怪异花纹面具,身着多彩异装的人立于场中。
“他们跑了?”一个声音响起,不是来自场中的面具者,而是来自密林深处,隐匿在黑暗中并未现身。
面具者仰头嗅了几下空中,继而用刺哑的声音回道:“他们,还在,就在,附近。”
“立刻杀了他们。”隐匿声音留下简短几字,声音像风一样逐渐消散在林中,似是远去,面具人机械转动头部,对准三人藏身的古树,一声不屑:“隐蛊?雕虫,小技。”
说着抬起一指冲准三人的方向,腕上铃铛几下晃动,面具人的窄袖中飞出两路飞虫,嗡嗡笔直朝着前方飞去。对方先手出招,阿诺姆沉着并未出声,飞速从挎包中摸出一只折短的植物杆,咬在嘴里对着近在面前的飞虫一吹,一股轻烟从内喷出,距离近的飞虫当即掉落在地,挣扎几下就变得僵硬不动;尚未接近的接近前方的轻烟屏障,像是被一堵墙阻挡住一般,嗡嗡飞着在原地打转。
在轻烟喷出挡住飞虫的同时,阿诺姆也拉着芦贺二人飞速向密林深处遁去。
见扬出飞虫被对方阻隔,面具人不屑轻哼,又一抬手冲前方打一响指,伴着响指声和几下铃动,盲目乱飞的飞虫像是有了方向,避开方才的烟雾区域,四散飞入林中,面具人并未跟上前去,而是静立在原地,片晌脚下又是升起一股黑烟,待黑烟散尽,凭空消失在原地。
芦槿与贺年被女孩拽着在林中一路狂奔,途中两次狂奔,贺年的力气彻底消磨殆尽,跑路的脚步逐渐漂移,加上南疆的密林本就多盘根错综的树根,脚下一个不稳,吧唧摔进一处低洼。
“贺年?!你没事吧!”芦槿发现旁边少了一人,马上折回头伸手拉人上来,低洼里的人刚抓住手还没蹬上来,没想到阿诺姆从后一推,自己也跟着掉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芦槿怒视跟着跳下来的阿诺姆气道,阿诺姆却是做一噤声动作,指指枝叶遮盖的上方,从枝叶的空隙中能看到,一路飞虫正从几人方才经过的路飞过。
待听着嗡嗡的声音飞远,阿诺姆才开口道:“等虫子再飞远点再走,不要沾上它们,会死的。”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蛊师?”贺年被摔的够呛,揉着屁股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阿诺姆点头道:“没错,他不是我们族的人,而且我打不过他。”
“你怎么知道?”芦槿疑道。他们都见过阿诺姆下蛊的景象,悄无声息出其不意,暗中轻易夺人性命,觉得女孩对蛊术的操控已经称的上奇诡,没想到她竟然非常直白承认技不如刚才那人,倒也足见对方的功力了得。
阿诺姆回道:“先前我施了隐蛊隐了我们气息,他只闻了几下就知道我的蛊术,而且又放竭血虫破它,虽然我用草药粉拦住,但他却又操控虫蛊跟过来,他纵蛊很厉害,我还做不到那种程度。”说完顿了下又接话道:“不过如果前代族长在,他就不是对手了。”
贺年坐在坑里休息,感觉恢复了些力气,说话也流畅起来:“你们前代族长真能胜过他?”
“那是自然。”阿诺姆同样抱腿坐在低洼中,边等竭血虫飞远边说道,“前代族长可是除了祖先,唯一一个熟识‘圣物’秘法的人,可厉害啦。”
贺年又道:“那你们的前代族长现在哪里?”
阿诺姆歪头回想道:“不知道,她很早就失踪了。”
这时芦槿突然插话:“你们的前代族长怎么称呼?”
阿诺姆道:“按中原的叫法,好像喊做乌雅拉。”
芦槿听完,眼神中的光芒莫名沉下几分,低头盯着地面似乎回想什么事情,贺年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正要开口询问,芦槿再次开口道:“你们的前代族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阿诺姆皱眉摇头:“不知道,长老们也不说,似乎她失踪的时候……”阿诺姆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惊道:“啊呀!长老们说,前代族长失踪后,大家就发现祭地里的‘圣物’也不见了!”
“难道偷走你们‘圣物’的人,就是前代的族长?”贺年越听越糊涂,之前阿诺姆说过‘圣物’是被同族人偷走的,而她们前代族长失踪以后,‘圣物’也跟着不见踪迹,字面上是谁所为不言而喻。但他已经是一族之长,本就担负看护‘圣物’,又何须偷偷摸摸拿走?又为何一去不复返?贺年越想越混乱,再看对面的阿诺姆,同样是一脸迷茫的神态,唯独芦槿依旧面色不改的盯着地面思索,全然不在意刚才的对话。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池不群在西南都督府的休憩时分,同自己讲过为何前来南疆的真正原因,全然未想到背后竟是这种目的,不觉也多多留意起芦槿的神态变化。
芦槿摇摇头,眼光斜向别处出神不语,贺年望着对方的侧脸也未继续追问,静静坐在一旁恢复体力,又过片刻回了些许气力,阿诺姆站起仰头静心感受,未察觉四周有蛊虫活动,示意可以继续赶路。
三人爬出低洼不约而同一愣,才发现刚才只顾逃走,全然没有顾及奔跑方向,现在深入陌生密林中,不知道哪个去向可以走出滇州。
“我们,要向哪个方向去?”贺年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阿诺姆,毕竟他和芦槿第一次来南疆,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能靠在这儿生活的阿诺姆领路,然女孩也是一脸茫然的神情回看着他,说道:“不知道呀,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然我们一直向前?”
“这……”贺年听后犹豫,此时芦槿插话讲出重要一言:“别忘了那个蛊师,他或许未走。”
其余两人这才惊醒起,现在的密林中不止他们三人,还有位潜伏在暗处、欲取几人性命的敌人,虽侥幸躲过致命虫蛊,却不知对方接下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我方在明敌在暗,若是不小心谨慎前行,那可就是一步踏错葬送终生,贺年皱眉思索,而后严肃道:“向北走。”
芦槿道:“确定?”
贺年点头:“我在西南都督府看过南疆二十三州的與图,滇州北上是郎州和黎州,不管我们到哪个州内,都是走出滇州范围。在密林中的另一人显然想在这儿就致我们于死地,并不想拖到其他地方动手,因此我们要尽力向其他州的边界走,远离这个地方。”
看来在天衙寺磨炼的几年也是学到一些,贺年难得如此冷静分析,芦槿侧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贺年皱着眉头奇怪问:“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芦槿稳住笑意,说道:“不,你说得对。”方才对方的神情,像极了幼时的一瞬,那时也恰似这样,虽在困境,却让人心安。
贺年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了他几眼,没再多问下去,把心思全都放在如何逃离这片密林上,根据密林树叶南密北疏的长向、和树干上苔藓的生长位置,判断出大致的北方,领着其余两人向前。
南疆的山中多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树根起伏突出,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阻拦,即使走在平地,赶路也像走山路一样劳累,三人中只有阿诺姆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走起来并不觉多费力,而另外两人则不比女孩敏捷,走了约摸半个多时辰,便又停下暂歇。
“快走啊,总停下什么时候能出去啊。”阿诺姆折回头来催促,贺年只顾喘匀气还未做答,上方枝叶奇异摩挲做响,伴着树叶沙沙声,一阵粗糙奸邪的笑声从头顶上方飘下,笼罩在三人周围。
紧接似是熟悉的嗡嗡声从一方响起,由远及近,阿诺姆当即眼瞳一缩,抬手对左前方空气击出一鞭,伴着清脆的破空爆裂声,鞭头击中处带起一阵烟雾,有不少飞虫纷纷坠地。可看不见对方所在何处,就不能确定蛊术会从哪个方位袭来,不管是防守还是出击都显得被动,阿诺姆心中有些慌乱,对着前方喊道:“有本事别东躲西藏!出来!”
“女娃,你找,不到。”虽然对方的回话一顿一顿,却像居无定所的风一样,围绕在耳旁,不容易锁定方向,三人不觉相互背靠警惕周围,芦槿对着一处空地开口问道:“你为何追杀我们?”
“死人,无需,知道。”声音又从另一方向飘过,随后没了动静,三人紧绷神经竖耳静听周围,额角冷汗不住滑落,然半晌皆是窸窣草木声,不知对方是离去还是仍在暗中观察,提着的气没撒半口,阿诺姆忽然向前狠狠一推两人,爆出一声大喊。
“快跑呀!”
话响同时,阿诺姆也跃起跳离原地,但见几人方才站的地面微微颤动,一股黑影从下如潮水般喷发而出,狂乱的嗡嗡声响彻整个密林,吵的人头痛欲裂,贺年摔在远处愣愕看着身后的场景,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巨量的竭血虫在林中胡乱飞舞,蔓布成一片流动的黑雾,飞出的地面此刻呈现一片焦黑色,飞虫飞出时无意沾到的其他生物,均是个个倒地抽搐,瘫在地上逐渐化为一摊脓水。难怪女孩严肃提醒不要沾身,碰到一下真的是死无全尸!
喷涌而出的竭血虫无头无脑飞了片刻,忽然又变得像是得到命令般,逐渐飞到一处凝聚成一团巨大的黑色物体,在上空扭动,贺年被眼前景象震惊的挪不开半步,眼睁睁看着硕大虫团从天朝自己袭来,明显觉一股逼近压力几近眼前,逃不开躲不掉,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晃神之际,手臂缠上一长鞭,继而鞭子一拉,身体呆愣的顺势站起,跟着被拉扯的方向机械迈开脚步奔跑。在跃开落地一刻,阿诺姆一手扯住芦槿的衣袖,又一手扬鞭卷住贺年手臂,领着二人一边借地形避开虫群,一边向北方边界靠近。
大量的蛊虫在身后嗡嗡飞舞、横冲直撞,如同恶魔过境一般无情毒杀掉追逐路线上的生灵,三人在林中精神绷紧到极致,即使双脚已经跑到麻木,也不敢慢下半步,但听背后越来越近,阿诺姆反手向后又是一鞭,虫群被鞭风击散出一个洞,速度变慢了几分。
就是这救命的一击,几人和蛊虫拉开一段距离,冲出密林到达滇州边境。
然踏出的瞬间,三人脸上的惊慌神色未消退半分,反而又添几层——他们万万没想到,原本压近玉龙关、提前突袭的南诏军队,现竟在滇州边境展开攻击,而在混战双方中,贺年看到了沈羽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