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殿中尽伏诛)
片刻寂静,阿晏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双手双脚不断的拍打挣扎,侧头恶狠狠盯着身后,想要从贺年的怀中挣脱出来,冲上去咬死前方的凶手。手上血迹胡乱抹在身前人衣服上和脸上,贺年则一边紧紧按住她的后脑,不让她看见过多密室中惨无人道的场景,一边在耳边轻哄,安抚她悲痛的情绪。
姜鱼受阿晏情绪感染,眼角也泛上红意,对知空咬牙唾道:“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去牺牲无辜者的性命!你不是人!”
知空无奈叹道:“贫僧必是堕入阿鼻地狱也难洗清一身孽债,但只求让孙子活下去,覆水难收,请诸位原谅。”边说边向几人走近,手慢慢伸向石棺旁的石板,池不群盯着他的动作眼睛一眯,大声对贺年喊:“贺年!带着阿晏快跑!”
话音未落,知空突然掌中运力,扬手将石板拍向密室出口,石板飞起深深嵌入门洞正好将出口堵死,几人一惊,惊愣中对方趁乱又是呼啸一掌,照池不群正面打来,池不群来迅速提剑相挡,然抗衡尚不及对方内力,被一掌震乱下盘后退几步,知空紧接乘胜追击又打出一掌,池不群调整身形移步错开,挽剑刺向他心口,但知空却突打出另一只手,直接将佩剑拍为两段。
交手中池不群觉出知空内功深厚,但未想到他竟可以徒手将兵刃断为两截,电光石火间对方又是排山倒海一掌,池不群扔掉剑鞘和断剑同以掌抵住,心中知晓他是要杀所有人灭口,才出手如此狠毒。
姜鱼让贺年抱着阿晏蹲在角落安全处,见池不群陷入苦战,纵身上前帮忙,两人左右夹击,换路攻击知空的上盘下盘,姜鱼本来以为伤了对方的一只手可以减损他的力量,可对方掌掌带风从容应对,没有丝毫被压制的迹象。
密室内空间有限,混战中姜鱼背对站在石棺前,横臂挡下知空一招,又见他迅猛照心口袭来,靴点棺壁借力轻身翻开,这一举动却惹恼了对方,脚未落地就被知空转身抓住脚踝,当即狠命一掌直中上腔,姜鱼登时被掌力震开,身体直接撞烂密室一处墙壁飞向外面。知空见解决一人,翻掌冲池不群袭去,忽的脚下一歪身体斜滑向地面,定睛一看,一只链爪不知何时缠在腿上。
姜鱼飞出去的一瞬没有失去意识,飞速甩出探囊爪链缠上知空右腿,见他如自己所料不稳乱了身形,拉动锁链把他拖出狭窄的密室空间,此时知空改掌为爪抓住地面,下盘发力转腿翻身拽回主导权,用力一扯锁链,姜鱼力气不敌前仰向知空,须臾一瞬知空眼放凶光出爪而袭,指奔面门,姜鱼知道力量明显不如对方,不能硬碰硬只得撤步避开,然先前受过对方愤怒一掌,一动五脏六腑就剧烈疼痛,脚下闪避速度明显比平常慢了几分,眼睁睁看着知空的杀意贴近面庞,心中大喊呜呼哀哉之时,忽然被人从后一拉,一只苍劲的手从头旁伸出,对上知空的攻击。
知空见到姜鱼身后之人脸上也是一愣,倏忽间分神露出破绽,苍劲双手借机打中知空前膛,知空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后飞仰倒在地上。
密室中几人从缺口迅速赶出来,发现所处的狭小房间居然在大殿的释迦佛像下,知空一掌刚好将佛像座下高台的一面打穿,池不群见到姜鱼身后的老人,恭敬行礼道:“多谢了然大师出手相助。”
了然亦合掌回礼,对倒地的知空道:“主持当年赐你法号‘知空’,然你还是放不下红尘俗世。”
知空咳了口血,捂着心口缓慢爬起道:“我本就在尘世,身染尘埃,让我如何做到四大皆空。”
了然闭眼:“六祖慧能诗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说着慢慢转身向外门走去,沉重一叹:“陈施主,这俗世的纷争,何时才能了。”
知空看着了然愈来愈远的背影,眼神迟缓扫过大殿内外所有人的面孔,看见不知何时到寺的赵长春搀着一位盲眼老妇站在殿门旁侧,无限的恐惧、怨恨、仇视的视线尽数打在身上,似要把皮肉射穿绞烂五脏六腑,顿了片刻,继而摇头似无奈又似释然般苦笑,合掌对了然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一躬:“多谢师兄开解,知空懂了。”
说罢转身踉跄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上,直视前方对池不群道:“联络那两名幻术师的方法,在贫僧僧房柜子的第三格内,其余再多事情也不知晓,恕不能讲出更多。”
池不群点头道声“多谢”,知空向前方释迦牟尼佛像连磕三头,双手合在胸前闭眼念句“阿弥陀佛”,而后猛的掌中运力击向自己额头,只听殿内“啪”的一声,知空五官溢血双手垂地,自尽在大雄宝殿中。
孩童失踪案的真相水落石出,仙石县的捕快除了在普生寺的释迦牟尼像下发现两口木箱,还在寺后树林里发现几口掩埋的相同木箱,打开后现场人无不呕吐,都想不到佛门之地竟然发生这种事。
而知空的尸体被移交州中刺史处理,鉴于他是三十多年前的逃犯,又在各县犯下几十桩命案,州中对此事慎之又慎,多方商定最终决定其人吊在仙石县城门前暴尸三日,受万人唾骂,而后在菜市口乱刀分尸成泥,以平民愤。
众伤员回宅疗伤休养,贺年想了一通最最最婉转的措辞告诉姑父和饿姑母孩童被歹人杀害,而老太太和老太爷一听还是双双晕过去,两三天没缓过气来,宅中上下再次乱成一团。凶犯昭示那天,仙石和黄梨两县万人空巷,两县的捕快合力没压住愤怒的受害百姓,差点被民众踩成重伤,郑玉妆更是领着家仆大闹县门口,要把知空挫骨扬灰为一死一疯两人抵债。
阿晏从普生寺出来则一直神情恍惚,眼中布满灰色不哭不笑,贺年在旁边哄她她也不讲话,关在房中也不吃饭,就这样过了两天。转天她找到池不群,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他的寺牌,用袖子擦了擦递给他说道:“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帮我找到弟弟。”
池不群接过,打量阿晏神情道:“你这是要走?”
阿晏低头道:“嗯。我不是这里的人,继续呆着也没意思。”
贺年一听急忙问:“你要走?那你要去哪里?”
阿晏依旧低头道:“随便去哪里都好,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人。”
“你等等,你先等等。”贺年劝住阿晏,将池不群拉向一旁焦急问他,“我借你的旺财送的信,什么时候有回音?”
对方每次外出必定带着旺财做传信信使,贺年从心中冒出那个想法就找他借信隼给家里传话,池不群在心中根据送出时间大致计算一下,对贺年道:“大约明日就有回音。”
“多谢。”贺年一拍池不群肩膀表示感谢,走到阿晏面前蹲下道,“你再等一晚,过了今天再走可不可以?”
阿晏只是疑惑的眨眨眼,没有多问什么,又在郑宅住了一晚。隔日清晨旺财带着答复回来,贺年拿着信件找到给自己打包裹的阿晏。
“你就没想过找人收留你?”贺年看着阿晏小小的行囊试探问道。
阿晏背上小行囊摇头道:“不会找到的,谁会愿意收留我这个没爹没娘的。”
“那你出去以后想去哪里?”贺年问道,阿晏支吾几声低头,几颗泪珠从眼眶滚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如果可以,她想呆在贺年的身边,呆一辈子。
贺年蹲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郑重说道:“阿晏,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阿晏眨着泪眼问道:“什么事?”
贺年拉着她的手笑道:“你要不要当我的妹妹。家中我是独子,父母也想要个女孩,几天前我问过他们,他们也同意你进家中生活,这样你就不用四处流浪,有个安身之处,可以吗?”
“啊……我……我……”阿晏傻愣愣望着贺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那是她做梦也没想过的话,不知哪位菩萨显灵,让她心中小小的奢望变成现实,眼角又扑簌簌流下泪水,哭个不停,贺年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静静等着她的答复。
半晌阿晏暂时哭够了,抽搭着鼻子问:“我,我真的,真的可以,当,当,当你的,妹妹,吗?”
贺年揉揉她的脸蛋,微笑道:“可以。那我能当你哥哥吗?”
对方简单一句在女孩心中却激起千层浪,阿晏停住的泪水再次翻上来,用力一点头扑到贺年怀里大喊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