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白蕊吃过早餐,在马车上和华桑说了会话,就明显精神不济起来,她靠着马车一角坐着,眼皮子直打架,嘴里还喃喃自语:“我这才醒多大一会...怎么就又困了...我得睡会...睡会...”睡梦里眉头也紧锁着。华桑看了看她灰白的脸色,担忧地叹了口气。
途经一个小镇的时候,华桑让苻琼帮忙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好一点的大夫,不一会,苻琼便带回一个。
大夫隔着马车帘子,仔细地给白蕊的两只手把了脉,又谨慎地问华桑,白蕊的面色,舌头的颜色,指甲的颜色,华桑一一报给大夫,又着重说了她嗜睡的症候。在这途中,白蕊眼皮翻动了几下,看着像是要醒似的,但最后还是没有醒。
大夫诊完,将华桑叫到一边,面色凝重地与她说:“依老夫刚刚所观的脉象,病人乃是气血两亏之症,只是这亏虚的时间长了,导致了心血虚,血虚则气弱,因此累积出了心疾来,最近是否恰逢什么骤喜或骤悲?”
华桑点点头,并不多说。大夫便接着说,“这便是了,大喜大悲下,气血供应不上,便无血养神了。有些人平日里强健,遇到大事则会晕厥,但过后便好;而这位病人平日里便虚弱,所以没有突发的症候,却是日复一日地消耗着神元。”
“请问大夫,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苻琼问道。
“病人现在的情况有些严重,不宜舟车劳顿,应当立即卧床静养,加以服药,并且家人要让病人保持愉悦积极的心情,不能忧思过度,更不能劳累。”
送走了大夫,华桑叫来白蕊的奶妈,和她转述了大夫的话,叫她给白府去信,现在白蕊的情况不容乐观,看白府如何决定。而他们一行人,就暂时在这个名叫豆角镇的小镇住了下来。
白蕊如今整日睡着,她的奶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醒来就有丫鬟伺候着喝药洗脸漱口吃饭上茅房,忙完这一通就又昏睡过去,华桑连和她说句话的空都找不到。
苻琼留了个条子,说有要事要处理,三日内回,便消失不见。
华桑觉得自己好无聊。
第一天去镇子里晃悠,半日便将镇子逛了个遍,这实在是个太小的镇子,关键是,它还是个非常和平的镇子,既没有打劫的小混混,也没有非礼良家妇女的丑大叔。英雄无用武之地,华桑悻悻而归。
第二天上午华桑调息练气,压骨拉筋,并在脑中过了一遍学过的武功。下午强迫自己睡了个午觉,醒来后蔫蔫的,抱着铃铛揪他的耳朵玩。
就在铃铛快要发飙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有丫鬟砰砰砰地拍响华桑的房门,“吴桑姑娘!你快来看看!我们姑娘不好了!”
华桑赶紧踩上鞋,几步冲过去,跟着丫鬟往白蕊房间跑。
到了白蕊房里,立马闻到一股呕吐物味道。
白蕊在床上,呼吸发出如拉风箱一样的声响,嘴唇发紫,眼睛上翻,手脚不时抽搐着。她的奶娘抱着她,泪如雨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劲的摇晃她。
华桑大吼一声:“快!把白蕊扛起来!肚子放在肩上,头朝下!对!用力颠!快跳啊!她快呛死了!!”
好在华桑会治兽,懂一些医理知识,一眼便看出白蕊定是躺着吐出来,呕吐物呛进了喉咙管,才会呼吸困难、面色发紫。奶娘跳了好几十下,二楼的木地板都快被她砸出一个坑来,终于白蕊咳了一声,又呕出一团黏痰来,才总算是能顺畅地呼吸了。
白蕊的奶娘涕泪横流,谢天谢地谢华桑,然后细细给白蕊清洗了一通,白蕊没醒一会又晕了过去,虽一直睡着,眼睛下边却乌青得厉害。两个丫鬟软手软脚地收拾着一地狼藉。
这时,侍卫才拽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夫赶到。
大夫听她们说完经过,皱着眉头把完脉,走到房间外面,对华桑说,“万幸刚才有姑娘在,那位姑娘才捡回一条命,可不幸的是,这一折腾,她仅剩的元气也快磨损得没了,我现在需要给她下重药了,但能不能挺过去,还是得看她的造化。”
华桑心里一沉,只得给大夫行礼:“一切拜托您了。”
华桑守在白蕊床边,看她轻浅而急促的呼吸着,两颊消瘦,嘴唇苍白,华桑回想起半月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一张饱满的鹅蛋脸,虽抿着嘴不开心,但说到心上人时还是会脸红,眼睛里也是焕发着光芒的。而现在这个陷在锦被里轻飘飘的女子,看起来像一根干枯发黄的发丝,找不到半点昔日的影子。
半夜时分,没人敢睡觉,奶娘隔一会就用温开水给白蕊擦一遍脸和脖子,两个丫鬟无声地换水。华桑则呆呆地坐在白蕊床头,出着神。突然,她发觉白蕊的呼吸由浅而快变的深长而缓慢起来,她一激灵,拔腿跑去隔壁房叫大夫:“大夫!快来看看!”
大夫也没有睡沉,一听动静就急忙起身过去。他就着烛光去翻看白蕊的眼睛。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老爷!”奶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快步推门进来的白蕊她爹磕了个头。
白老爷也带了个老大夫来,两个大夫相互点了个头,这个节骨眼上不容人多想,一个大夫负责扎针,一个则将白老爷带来的千年人参切片,放在白蕊舌头下含着。
白老爷焦急地站在一旁,却又束手无策。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他唯一的女儿,不明白她什么时候,竟瘦成了这副模样?瘦的脱了形,瘦的自己都快不认识她了。
白老爷心疼的无以复加,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削一块给白蕊吃下去,如果能有用的话,就把全身的肉都削下来给她吃,这身老骨头,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若能换了白蕊一声健健康康,多值啊。因此他沉默地跟在大夫身后,期盼着大夫说,能用他的血肉换回白蕊的命。
众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白蕊的呼吸又略微提起来了一些。大伙都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窗外渐渐蒙蒙亮起来,屋内的烛火便显得灰暗了,丫鬟轻手轻脚地准备去将蜡烛吹灭,经过白家老爷的时候,本是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他,突然一下惊醒,睁大了双眼,猛地扑到白蕊床上,大声啕哭出来。
大夫过来一看,白蕊还有体温,却已没了气息。奶娘趴伏在地上哭天抢地,两个丫鬟也跪倒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华桑愣愣地立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悲恸交加,涕泪横流。这屋子里的一切都离她好远,没有人注意到她,仿佛她从不曾出现过。华桑突然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确实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故事里无关紧要的角色。可是为什么,我这个配角,心里这么难过呢?
这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默默站在了她身后,如蓝天般广阔的气息将她包围起来,头顶上响起苻琼低沉地声音:“别难过,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