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上午就能回碧城,但马车悠悠地驰行,日头落下西边,他们才到碧城。
辛瑜迫不及待地卷起车帘看街上的热闹。
沐浴在黄昏中的碧城有种沙漠蒙面美人的神秘感,街道上行人匆匆,不算熙攘,但辛瑜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世俗的气息啊,她可喜欢这种热闹了。
马车外的马夫天影拉着缰绳转了一个角,进入西上街,这条街却冷清了许多,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从车窗往外看,只觉扑面而来的萧条。
姚府在西上街,占了快半条街的地,大门釉漆黑色及兽面摆锡环,门口是庄严肃穆的大石狮子,石狮子旁还种了棵小树。
夏日来了,蹭蹭地冒出了新绿的枝芽,娇嫩的惹人顾盼。
“吁——”
天影不情不愿地开口,“到了。”
心中想的是总算可以回去复命了。
辛瑜激动地先下了车,却被入眼的场景吓了一跳。
高门大院挂满了白幡条,连门口的石狮子上也扎上白条子,大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灯笼。
燕云澜和怀玉也下了车,二人相视一望。
这是……府内有人离世了?
二人两两相望之际,天影自觉把师尊交代的事办好,竟头也不回地拉着马车离开了。
云衍看了眼并肩而立的燕云澜和怀玉,慢悠悠地走到辛瑜身旁,嘲弄地看着吃惊不已的她。
“吓得不敢进去了?”
“云衍,别故作玩笑。”
燕云衍神色一凝,不再说话。
“不是害怕,只是……”辛瑜恍惚地看着姚府牌匾上挂着的白绸带,侧身靠近燕云衍,低声道:“不喜欢这种场景。”
他静静地看着辛瑜晃神的侧影,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而前方,燕云澜刚说完云衍,面色也不大好看,率先往姚府里头走,怀玉也不好劝,连忙跟上。
辛瑜见澜哥和怀玉已经先她一步上了府门在和门口的小厮交涉,本打算三步做两步跟上去,忽然听得小变态淡淡的笑声,诧异地回头一看。
落日余晖中,细碎的阳光跳跃在绛红锦袍的少年衣衫上,乌黑的发上也闪烁着动人心弦的光芒。
少年唇畔微微弯起,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双肩也微微抖动,似乎听到什么好笑极了的事。
辛瑜默默打了个哆嗦,打算不管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用没废的那只左手一把拽起少年的暗红织锦滚边的窄袖,恶狠狠道:
“拉上殿下,鬼神也得退避三舍。”
少年低头愣愣地看着袖子上那只莹白如凝玉的柔夷。
那手指纤细修长,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似乎永远也不会松开,他的耳边还不时地传入姑娘喋喋不休的嘀咕声。
燕云衍一时忘了动作,竟呆呆地被她拉着走。
辛瑜拉着小变态穿过栽植荷花的小池塘,到了姚府的中庭,府内也是一片白。
上至正和澜哥交谈的姚庄主,下至端送茶水的小厮婢女,齐齐系着白腰带,额头上不是戴着白帽子,就是系着白头绳。
这样一看,她和燕云衍,一红一黄,倒成了极鲜艳的色彩。
澜哥照旧穿着玄色锦袍,怀玉则是浅白色曳地长裙,辛瑜只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他俩是对璧人。
“可以松开你的手了?”
辛瑜尴尬地回头,发现自己居然还拽着燕云衍的袖子,一触到燕云衍那阴冷的眼神,她立即松开手。
“我们……进去,进去。”
心中更是暗骂自己蠢,拉什么袖子,小变态这种记仇的性子,今日她作贱他的袍子,他明日就能作贱死她。
经姚府管家通报,他们见着一身黑色长锦袍的男人进了主厅,来人正是药庄之主姚术。
他看上去年近四十,面容清雅,长形眼,高颧骨,倒像个药理知识丰富的大夫模样。
姚术一见燕云澜怀玉,客气地寒暄一番,待了解清楚后,正好瞥着中庭小池的二人,他抬眼望去,一边问道:“燕公子,那两位是……”
燕云澜笑着回道:“舍弟和吾妻。”
姚术显然一惊,目光看向燕云澜旁边坐着的怀玉。
燕云澜立即明白过来姚术刚刚误会了什么,解释道:“这位也是在下……”
他立即明白地笑了笑,“看来燕公子确是京都大户啊。”
心中则是惊叹这燕云不过二十出头,居然能娶得两房这样貌美的女子。
燕云澜敛眉淡笑:“姚庄主,燕云方才所说一事——”
燕云澜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报了假名“燕云”,只说自己是京中大户,曾与云中山有些渊源,才得了掌门令来求一味药。
姚术清瘦的脸庞面露难色,踌躇道:“府中原先的确是有个药园子,你要的‘附生子’也确实有,只是上夜大火,药园子全毁了……”
闻言,燕云澜眉头紧锁,不说话,这事有点巧了。
“可报官处理了?”
姚术直摇头,“报什么官,是天降的灾祸,一夕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
厅中静默半晌,怀玉忽地道:“姚庄主,方才进来,见府中布置白物,可是有亲者因大火去世?”
既然一时半会拿不到“附生子”,他们一行停在这的时间可能要久一些。
而在这之前,先搞清姚府这一带为何如此清冷、府中为何挂满丧仪所用之物,总是好些的。
她原以为是姚庄主出事……和云澜都吓得一跳,现在看来似乎另有其他。
姚术的脸色果然变得悲痛欲绝,紧紧握着茶盏,闭了闭眼。
“不是大火,是小儿……”
他的声音低了好几分,“前些日子,失足落入天井,当场死亡。”
……
辛瑜和云衍站在外边,没有进入内厅,只是入了屋檐。
厅内几人的交谈也正好捡进耳朵,云衍双手反放在背后,抬头看了看青瓦水台间稀疏的余晖。
而旁边的姑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视线并不逼人,淡淡的,带着探究的意味。
他不悦地偏过头,正好撞进她漾着浅浅笑意的眼,辛瑜似乎是下意识地喃喃道:“殿下长得……真是貌若天神。”
他脸色一变,低声呵斥:“注意你的身份!”
这人……他无时无刻不想掐死,刚刚是自己疯了才对,居然觉得她的手心,有些温暖。
辛瑜无声地翘了翘唇,转了话题:“殿下,姚老爷说的药园子被毁一事,你如何看?”